Part One 水、血,以及浓稠之物 ⅩⅩⅫ 几天前 梅里特大学(第2/3页)

零散的建筑物也不见了,满眼尽是起伏的原野。

“我们要玩个痛快。”后面的伊莱说。希德妮闻言打了个哆嗦。“对吧,塞雷娜?”

希德妮瞟了姐姐一眼,却看见塞雷娜和伊莱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时,姐姐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

“没错。”她应道。

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坎坷难行。

汽车终于减速,停在树林和原野的交界处。伊莱先下车,带着她们走进荒草没过膝盖的原野。最后,他驻足俯视脚下。

“到了。”

希德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躺在草丛之中的,是一具尸体。

“死尸可不容易搞到,”伊莱轻描淡写地解释,“要么去太平间偷,要么从墓地里挖,要么你自己动手。”

“你可别说这是你……”

伊莱笑了。“别傻了,希德。”

“伊莱在医院实习,”塞雷娜说,“他从太平间里偷了一具尸体出来。”

希德妮吞了吞口水。这具死尸还有衣服,太平间里的尸体不该是全裸的吗?

“可你把尸体弄到这儿干什么?”她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太平间?”

“希德妮。”伊莱说。她真的很不喜欢对方这样喊她,仿佛他们很亲近似的。“太平间有人,但那儿不全是死人。”

“是啊,好吧,那我们也用不着开上半小时的车。”她回击道,“学校近郊难道不行吗,找个荒废的地方不行吗?我们干吗开这么远——”

“希德妮,”塞雷娜的声音划破了三月的寒冷空气,“别唠叨了。”

她照做了。满肚子的抱怨发不出来。她揉揉眼睛,指头沾了些黑渍,那是她在七弯八拐开往梅里特大学的出租车上画的妆。她希望给塞雷娜一个比较成熟的印象。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长大。此时此刻,她只想缩成一团,或者找条地缝钻下去。想归想,她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低头瞧着尸体。这个中年男人令她想起上一次跟尸体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学校里的死仓鼠没有算在内,因为没人知道它们死了,而且它们的身体小小的、毛茸茸的,又没有长一双人类的眼睛)。在医院的太平间,她的指头所触及的皮肤是那般冰冷,死气沉沉。那种彻骨的寒意,仿佛灌了一大口冰水,冷得连脚趾头都发麻。更可怕的是,让复活的尸体再次死掉。她当时慌了神。太平间里的女人坐起来,企图爬下停尸台。她在完全没有行动预案的情况下,抓起手边的武器——解剖工具套组当中的一把刀——插进女人的胸腔。女人浑身一颤,瘫软在金属台面上。看来复活的死人仍然可以死第二次。

“怎么样?”伊莱伸手示意那具尸体,仿佛是送给希德妮的一样礼物,而她完全不领情。

希德妮不知如何作答,她望向姐姐,寻求帮助,却发现姐姐站得远远的,有些不对劲。塞雷娜神色紧张,前额微蹙——这是她往常极力避免的表情,因为她不希望早生皱纹。她没有迎上妹妹的目光。希德妮又看回尸体,然后小心翼翼地跪在旁边。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复活死人的时候做了什么。从她的体验来说,那些死人不是僵尸——她没有长时间接触实验品,除了仓鼠,而她不清楚僵尸仓鼠的行为和普通仓鼠是否有区别——而且复活与否和死因无关。在医院的走廊上,盖着毯子的男人死于心脏病发作。太平间里的女人已被摘除脏器。但当希德妮触碰到他们时,他们不仅苏醒了,而且充满生命力。他们活生生的,生命体征良好,而且依然是人类。还有,她在太平间里发现,他们同样逃不过一死,只是并不处于死前的致命状态。希德妮为此困惑不解,直到她回想起掉进冰湖的那天,周身裹在寒冷刺骨的湖水中,她企图抓住塞雷娜的腿,可是晚了一点点,慢了一点点,就是抓不到——回来啊,回来啊——她多么渴望有第二次机会。

希德妮带给他们的正是第二次机会。

她的手指在死人的胸膛上方悬停了片刻,心里想着这个人有没有资格获得第二次机会,转念间她颇为自责。生杀予夺之事,哪里轮得到她来裁决和判断?仅仅因为她有这样的能力,就意味着理所当然吗?

“可以动手了。”伊莱说。

希德妮吞了吞口水,强行压下手掌,按在死人身上。一开始,什么反应都没有。想到终于有机会展示给塞雷娜看,结果却失败了,她十分恐慌。好在片刻之后,她感觉到血管里涌过一阵寒流,那人抖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坐起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吓得希德妮跌坐在草地上。死而复生的男人满脸怒气,大惑不解地四处张望,当他看见伊莱的时候,气得五官都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