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3页)

然后她知道了。她完全知道他将要怎么做,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刺客们不应遭受那种命运,那种她父亲在隔壁的房间内冲那群欢欣鼓舞、超然得不自然的观众们所夸夸其谈的命运。卡勒姆不应被就这么被丢弃,他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件不再合身的衣服。她不能责备他要复仇心情——但是,他的表情却并不像一个执著于想要复仇的人。

卡勒姆·林奇想要的东西是不同的。他想要正义——不知为何,这些刺客们、这些以一种让圣殿骑士们感到不齿的方式束缚于自己感情的人们,对正义的理解远超过他们古老的敌人。

她的父亲,那种轻易就摒弃数百万生命的轻视。艾伦·瑞金纵使死去一千次都不足以让正义得到伸张。

尽管有诸多不同,她和卡勒姆却太过相像了,他们不可能不察觉这种联系。就像她父亲一样,卡勒姆也希望索菲亚与他并肩前进。但他想要的,正是她的父亲以及她父亲所代表的圣殿骑士团渴望从索菲亚的灵魂中根除的所有一切。她的火焰,她的好奇,她的同情心。

“我做不到。”她低语着。她体内的某些东西因为这些话而粉碎。在我的一生中,我都是破碎的。再碎裂一些也无所谓。

卡勒姆的视线仍旧是和善的,他的双眼闪向她的嘴唇,又回到了她的眼睛上。

“你能做到……你可以的。”缓慢地、缓慢地,他靠向前。

索菲亚闭上了她的眼睛。

卡勒姆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并不像是古龙水、浆洗衣物和高级毛料西装,不像她的父亲。他身上带有汗水、皮革和夜晚的雨所带来的清爽气味。而在这一刻,索菲亚所想要的一切只有逃离圣殿骑士、逃离他们的骑士团、逃离他们的谎言,逃离她的父亲,这个他们最糟糕部分的化身。她想要去找出那个在毁坏了的阿尼姆斯之下、在刺客的影像包围中盯着她看的女人,想要知道她究竟是谁。

但那道鸿沟太过宽广,无法跨越。哪怕是刺客之跃也无法越过。她父亲是个怪物,但他是她父亲,是索菲亚仅有的一切。她的骑士团错得离谱;但它是她所知的一切。

卡勒姆感觉到了,他走过她身边,除了衣物的轻微沙沙声以外就只有沉默,随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浑身发抖,迷失无助,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甚。

索菲亚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深呼吸。她父亲的声音传来。

“我们的荣光并非赋予自己,而是要赋予未来。一个刺客信条被彻底清洗的未来。

清洗。当他遗弃基金会设施、冷血地下令警卫杀死所有囚犯——病人时,他所用的正是这同一个词。索菲亚眨着眼睛,感觉一阵眩晕,仿佛她正朝着清醒的水面浮出,摆脱那被麻醉的沉眠——那充斥着哀恸、幻灭、破碎的梦想的沉眠,太过沉重,她无法背负。但她仍旧无法动弹,而欢呼声持续着。

在她小时候,父亲教过她下国际象棋。这个游戏并不如探查科学的奥秘那样吸引她,因此她有很多年没有再下过。但现在一个德语词汇回到她的脑中:Zugzwang。直译为“被迫进行行动”。它所描述的是当一名棋手为了不立刻输掉,被迫走某一步棋,哪怕这一步将会使他们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索菲亚现在就在被迫进行行动——或者警告她的父亲,或者就这么保持沉默,让将要发生的事继续发生。

刺客……或圣殿。

整晚都压抑着的眼泪终于顺着她发红的双颊滑落。而当它们滴落时,她并没有抬手阻挡。她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或者,是为了谁——而哭泣。

“女士们先生们,”她的父亲说,而她曾听到过他的这种语调,听到过那种宏大的声音,那隆隆的共振,比起以往只是稍稍多染上了一丝激动——“我为你们呈上……伊甸苹果!”

人群爆发了。索菲亚从未听到过这些矜持的观众们宣泄出如此激烈、如此激动的赞叹声。

因此她就这么站着,仿佛她和这栋建筑是以同样的石头雕铸的。她无法动身去追随卡勒姆。她无法动身去阻止他。

随后,尖叫声四起。

时间变得缓慢,仿佛在诡异地爬行,周围恐慌的声音模糊而遥远。她没有尖叫;尖叫毫无用处。圣殿骑士们挤过她身边,疯狂地逃跑,以懦夫的方式杀死刺客的想法所带来的愉悦完全消失,全因仅仅一名刺客迅猛地攻向他们的核心。

她动了起来,仍然晕眩着进入了礼堂,逆着那奔逃的、戴着兜帽的圣殿骑士的洪流;当他们仓皇地从索菲亚身边挤过、冲向安全的地方时,他们的礼袍猎猎翻滚。她感到他们中有人擦过她的手臂,闻到了汗水和皮革的气味,随后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