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4页)

那时天已经全黑,除了用摸的,没什么其他找缺口的办法了。我把一只手放在墙上,几乎马上缩了回来。我手指下的石头嘟囔的声音好奇怪,像一群低嗓门的人在各抒己见。我细听,我们刚刚翻出来的,远不只是简单的岩石和土壤,还有刻字的石板碎块破土而出,那是古老的失落之塔残留的骨架。有些地方刻有古老文字,模糊,近乎被抹平,尽管看不清,但还是能被感觉到。我把两只手拿开,把它们互搓了几下。我的手指感觉满是灰尘,干巴巴的。

“他们早已消失。”萨坎说,但那回音仍在。黑森林推倒了最后一座高塔;黑森林吞噬或者驱逐了所有那些人民。也许他们的经历也跟我们一样,也许他们的心灵也被扭曲,成了同类相残的武器,直到所有人都战死,而黑森林的根就可以静静爬过他们的尸体。

我把两只手放在石头上。萨坎在墙上找到了一条窄窄的裂痕,勉强能伸进手指尖。我们扳住它,反向用力,“弗梅代斯。”我念道,他也用了一种开启咒,在我们之间,那裂缝无声地扩大,像摔在石板地上的瓷盘,翻涌的卵石像瀑布一样喷出。

士兵用他们的头盔和铁护手掘出松动的石块,我们把裂缝进一步扩大。等我们完成后,隧道正好宽大到足以容纳一个全身盔甲的人穿过,如果他弯下腰的话。隧道里,时不时有银蓝色的字母在暗中发光。我尽快穿过这条老鼠洞一样的通道,尽可能不去看那些字母。士兵开始在我们身后挖掘防御壕沟,而我们绕过长长的曲线形围墙,到南端去开通第二条隧道。

等我们完成第二条通道,马雷克的人开始尝试进攻外墙,还不是那么投入:他们在抛射浸了灯油并点燃的破布,还有小小的铁‘藜球,浑身尖刺的那种。但这样的进攻几乎让男爵的手下更开心了一些。他们不再用看毒蛇一样的眼光看我跟萨坎,而是开始自信地喊出命令,做各种守城准备,他们显然都很熟悉这类事务。

在他们中间并没有我们俩的位置;我们只会碍事而已。我最终也没有尝试跟任何人攀谈,我默默地跟在龙君身后,返回高塔。

他把我们身后的大门关闭,巨大门闩落入铁箍的声音回响在大理石厅堂里。入口和大厅都没有什么变化,墙边那些冷淡的狭窄木头长凳,头顶的悬灯,一切都冷硬、庄重,跟我第一天捧着食物误闯进来时一样。天热,连男爵都更愿意跟手下一起在外面露营。我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声,透过极窄的窗户传进来,但声音很小,就像在很远的距离之外。有些士兵在合唱一首歌,可能是首色情小调吧,曲调倒还优美欢快。我听不清歌词。

“我们至少能安静一会儿了。”萨坎说,从门口转过身,面向我。他一只手抹过额头,在脸上那层石粉中间,擦出一条比较干净的线。他的两只手沾满绿色粉末,还有彩虹色的油迹,在灯下泛光。他苦笑着低头看看这些脏东西,还有他松松垮垮的工作衬衣,袖子挽起过,又都开了。

有一会儿,感觉我们就像是独自住在石塔里,只有我们两人,外面没有等待开战的两支军队,地下室没有年幼的王室后人,黑森林的威胁也还没有逼到门口。我忘记了自己正在努力生他的气。我想扑进他的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嗅到他的气息,浓烟、灰烬还有汗味,全都混杂在一起。我想要闭上眼睛,让他双臂环抱着我。我想要在他身上的泥垢中留下我的手印。“萨坎。”我说。

“他们很可能明早天一亮就发动进攻。”他过于迅速地对我说,在我能说任何其他话之前打断了我。他的脸像那道门一样,关得严严实实。他从我身边退开,手臂向楼梯示意,“目前你能做的最佳选择,就是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