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6页)

龙君的笔记里完全没提“给伤口以呼吸”的事,所以我弯下腰,靠近它来念对应的咒语,试过一种,再试下一种,我的声音磕磕巴巴。从我嘴里念出来,感觉每一种都是错的,古怪又僵硬,也没显出任何治疗效果。绝望中,我回头又看了下字迹潦草的原始版本:上面有一行写道:卡伊和提哈斯,用看似最好的方式唱出来,会有特别好的效果。龙君的所有咒语中,都包含这两个词的变种,但被其他好多章节包围,共同组成特别复杂的短语,读来佶屈聱牙。现在我弯下腰,只是不断唱“提哈斯,提哈斯,卡伊提哈斯,卡伊提哈斯”,一遍又一遍,感觉自己掉进了生日歌的调子,祝愿小孩长命百岁的那首。

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曲调简单又熟悉,唱着相当舒服。我不再想自己唱什么词儿:它们随机跳进我嘴里,像杯子里倒出的细流一样连绵不绝。我不再试图回想泽西的狂笑声,还有那扑灭了他体内光球的绿色浊流。现在只剩下简单的歌曲旋律,还有围在桌子旁的笑脸。魔力终于开始流动,但并不像在龙君魔法课上一样,突然从我体内奔涌出来。在我看来,那首歌儿像是变成了一股清流,慢慢引导着魔力的走向,而我就站在那条小溪边,手拿一个永远不会罄尽的水罐,接连不断地把银色细流倒入奔腾的浪涛里。

在我手中,迷迭香和柠檬皮的清香越来越浓郁,压倒了腐蚀伤口的恶臭。越来越多的脓液从伤口那里流走,直到我唯一的担心是康复速度过快:那可怕的绿色痕迹不断消退,青黑肿胀的血管开始恢复原样。

我累得喘不上气。但与此同时,又在某种程度上觉得已经大功告成,无须再继续。我给自己的吟唱一个简单的收尾,让一个音符上上下下旋转了几次:到最后,我不过是在哼歌而已。现在,他握住胳膊的手指光线加强,也更明亮,突然之间,细细的光亮线条从握持处喷出,沿着他的血脉扩张,像树枝一样延展。那毒素正在彻底消失:他的肌肉显得很健康,皮肤也恢复了原样——又变成他平常那种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但至少是他的本相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抱有希望,然后他整个身体动了起来。他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恢复知觉的眼睛眨巴着看看房顶,手指一根接一根放开了紧握自己手肘的位置。我几乎欣慰得要哭出来:难以置信,又怀着希望,看着他的脸,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却发现他正一脸震惊和愤怒地瞪着我。

龙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把胳膊上的迷迭香和柠檬皮扯掉,手把住细看,一脸难以置信,然后伸手从他腿上的小被子上面拿过那本手记:我把它放在那儿,以便动手的时候随时参考。他盯着那条咒语,掉转那本书看书脊,就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开始对我唠叨:“你这难缠的、讨厌的、没脑子的坏东西,你这次又干了什么?”

我坐在自己脚后跟上,有些生气:这反应?刚才我可不只是救了他的命,还免除了他可能变成某种怪物的风险,让整个王国免受他变身的危害。“那你说我该干什么呢?”我反问,“我又怎么知道该怎样去做?顺便问一句,我做成了,对吧?”

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只是让龙君更加愤怒,怒到语无伦次,他从我床上跳起来,把书扔到房间的另一头,所有那些笔记到处乱飞,他本人一句话没说,就闯到外面走廊里。“你本可以感谢我的!”我在他身后喊道,自己也非常生气,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我才想起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而且他为了及时赶到,一定是仓促出发的。

但是当然,这个想法只会让我更加烦躁。同样让我烦的,还有清理自己可怜的小房间,换洗床单的那堆麻烦。那些痕迹完全洗不掉,味道还特别难闻,尽管已经没了那股邪气。我最终决定,为了洗好它们,还是用魔法算了。我开始用龙君教过我的一种魔法,但中途放弃,转而跑到屋角,把那本笔记捡回来。我很感激那本小书,还有写成这本书的那位魔法师,尽管龙君不念我的好。我很高兴地发现,在开头部分就有一种清理房间的魔咒。提斯塔,婉转悠扬地唱,费心说好你要啥。我一边在脑子里想这条咒语,一边抽出所有那些潮湿、污损的褥套。等我施法完毕,所有床单都变得干净又鲜艳,像是刚刚洗完晒好,被褥也干爽洁净,闻起来像盛夏的干草堆一样清新。我把自己的床重新铺好,重重地坐上去,几乎有些吃惊。最后一丝绝望也从我身上散去,我感到浑身无力。我躺在床上,沉睡之前,勉强还能给自己盖上被子。

我慢慢醒来,内心平和宁静,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发觉龙君在我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