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5页)

“那不是玻璃,”吉萨告诉我,“至少不完全是。银血族发明了一种把钻石和其他物质混合起来的方法,这种混合物坚不可摧,就算是炸弹也穿不透它。”

钻石做的宫墙。

“那还真是确有必要。”

“把头低下去,我去说话。”她轻声道。

我紧跟着她,盯着脚下的路面从黑色沥青变成了白色砌石。石面光洁平滑,我站在上面几乎要打滑,吉萨抓着我的胳膊,才让我站稳了。奇隆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有“抗晕船步法”呢。不过奇隆绝不会到这儿来的,他已经放弃了,但我没有。

离苑门越来越近了,我眯起眼睛,顶着耀目的闪光打量四周。夏宫只是一座季节性的行宫,一到霜降日就会关闭。尽管如此,这里仍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城市:繁华的街巷、商铺、酒馆、房屋、庭院……但所有的一切都向一座高大建筑俯首低眉。它闪着微光,由刚钻琉玻和大理石筑成,现在我总算知道它名头何来了。映辉厅闪耀夺目如同星辰,纵横交错的尖顶和吊桥向半空中延伸出几百英里,只有一些略微暗淡的地方,似乎是有意给居住者留出的私人空间。农夫是不可能直视国王和他的宫廷的。这里惊艳夺人、宏伟威严、富丽堂皇——而它不过是一座夏日行宫。

“姓名。”一个粗鲁的声音响了起来。吉萨停住了。

“吉萨·巴罗。这是我姐姐梅儿·巴罗,她帮我带一些货物给师父。”吉萨没有退缩,毫无磕绊,语调平稳得甚至有些干巴巴。警卫冲我点点头,我便转身把包袱给他看。吉萨递上了我们的身份证件,两张都揉烂了,脏兮兮的,但这也够用了。

这个警卫一定认识我妹妹,因为他只扫了一眼吉萨身份证件上的号码,却细细检查我的那张,看看上面的照片又看看我的脸,盘查了好一阵子。我很怕他也是个耳语者,能读出我心里所想,要是那样的话,这趟短途旅行就算玩儿完了,我的脖子上没准儿还得套上电缆绞索。

“手腕。”他示意,看上去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

一瞬间我有点儿犯迷糊,但吉萨想都没想就伸出了右手,我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向警卫伸出了胳膊。“啪”的一声,他在我们手腕上套上了红色的环箍,环箍越收越紧,就像手铐一样——我们是无法自己解开它的。

“走吧。”警卫边说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在他眼里,我们根本构不成威胁。

吉萨向他点头致谢,但我没有。他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丢丢谢意或好感。大门徐徐打开,我们步入其中。博苑,这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我的耳朵里充斥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淹没了其他声音。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市集,到处点缀着鲜花、树木和喷泉,红血族的人很少,不是忙着跑腿,就是贩卖货物,但无一例外地,都戴着那红色的环箍。尽管银血族身上没有记号,但要认出他们再容易不过。他们珠光宝气,一掷千金,人人腰缠万贯,只消得手一次,我就能带着我想要的任何东西回家。他们高挑貌美,仪态万方,冷淡而缓慢地移动,以示优雅。红血族不可能这个样子——我们根本没时间“冷淡而缓慢地移动”。

吉萨领着我,经过一家摆着金粉蛋糕的面包坊,一家出售五颜六色奇瓜异果的食品店,还有一座满是珍禽异兽、超乎我的认知范畴的马戏园。一个小女孩——从衣着上看是银血族——正在用苹果丁喂一只奇异的动物:长得像马,身上有斑点,脖子长得不可理喻。又走过几条街,一家珠宝店闪耀着彩虹般的光芒。我想留意记住它,却很难心无旁骛,因为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如同脉冲般的激情四射。

就在我对珠宝店叹为观止的时候,我近距离地观察了那些银血族,并且记住了他们。那个小女孩是个电智人,她正让苹果丁浮上十英尺高的半空,去喂那只长脖子的动物。一名花商用手拂过一盆白色的花,花便突然疯长盛放,攀上了他的手肘。他是个万生人,植物和土壤的操控者。两个水泉人坐在喷泉边,懒洋洋地用漂浮的水球逗弄着孩子,其中一个一头橘发,即便稚子环绕,眼睛里也充满了恨意。整个广场上,各种各样的银血族展示着他们超凡的生命。他们人数众多,个个高贵显赫、绝技精妙、力强难敌,和我所熟知的那个世界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另外一半人的活法,”吉萨喃喃道,她感觉到了我的敬畏,“大概足以让你恶心。”

我心里涌起内疚。一直以来我都嫉妒吉萨,嫉妒她的才华,和一切因此而来的特别待遇,但我从未想过那背后的付出。吉萨不怎么去学校,在镇子里也总是形单影只。如果平庸无奇,她会有很多朋友,也能随意地笑。但是,这个十四岁的少女战士,用针和线,一力承担起一家人的未来,在她所憎恨的世界里忍辱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