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梅儿(第2/5页)

我无法控制雨水,它突然间瓢泼而至,淋得我们都叫唤起来。我的衣服就算没被汗水洇湿,这会儿也被雨水淋湿了。突如其来的冰凉让我俩一时呆住了,尤其是卡尔。

他裸露的皮肤蒸汽腾腾,薄薄的灰色轻烟在他的身体和胳膊周围缭绕。雨滴落下来时,便发出咝咝的声音,瞬间蒸发。卡尔很冷静,所以这情况很快停止了,不过他仍然一波一波地散发着热量。我不假思索地扑进他怀里,浑身发抖。

“我们得回去了。”他在我头顶喃喃说道。我感觉到卡尔的声音在他的胸膛里回响,我的手掌按在心脏的位置,那儿正加速跳动。它在我的触碰之下如雷鸣一般,相较于卡尔平静的神情煞是突兀。

不知为什么,我没有答应。身体更深的某个地方——我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什么东西猛地抻了一下。

“要回去吗?”我轻声说道,期待着雨水能吞没我的声音。

他的胳膊紧紧地搂着我。他听见了。

树林是新近栽种的,它们的枝杈和叶子还不太繁茂,没有完全遮挡住天空——但是挡住街道足够了。我的衬衫先被扯掉了,扔在泥里,我把他的也拽下来丢在泥地里,这样才平等。大雨滂沱,每一滴厚重的雨点都犹如冰凉的惊奇,沿着我的鼻子、后背,或是环绕着他脖子的双臂流下。温热的双手在我的背上游走,与雨水鲜明反差令人愉悦。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脊柱而下,按压着每一块脊骨。我也一样,抚摩着他的肋骨。他颤抖着,不是因为雨,而是因为我的指甲揳入了他的身侧。卡尔用牙齿回应我,它们擦过我的下颌,而后又咬住了我的耳朵。我闭上了眼睛,除了用心去感知以外,什么都不能做。所有感官都犹如焰火,犹如雷电,犹如爆炸。

雷声越发近了,仿佛要将我和他一口吞下。

我把手指插进卡尔的头发里,让他靠近我。再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他身上是盐和烟的味道。再近一点儿。我好像总觉得还不够近。“你以前有过吗?”我应该害怕,但让我战栗的只是冰冷的雨。

他向后歪着头,而我几乎要哭起来了。“没有。”他轻声说着,看向别处,黑色的睫毛上滴下雨滴。他绷紧下巴,像是觉得害羞。

这就是卡尔,他就是会在这种时候尴尬起来。他喜欢事先知道结果,喜欢在发问之前就知道答案。我几乎要笑出来了。

这是另一种“战争”,也没有“训练”可言。我们不是套上盔甲,而是把我们仅余的衣服全脱掉了。

六个月来,我坐在他弟弟的身边,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借予了魔鬼。现在我已经完全不害怕在所爱的人面前展露身体,哪怕是在泥地里。闪电在头顶上闪动,在我的眼底闪动,每一条神经都释放着火花。我全神贯注,所思所想都是不要让卡尔感觉不佳,诸如此类。

他的胸膛在我的手掌之下发亮,恣意的热度不断升高。他的皮肤与我的相比,显得更加苍白。他用牙齿扯开了烈焰手环,把它甩到地上。

“谢天谢地,下着雨。”他喃喃说道。

我的感觉却正相反。我想要灼灼燃烧。

我不想浑身是泥地回到联排公寓去,而卡尔那超级不方便的宿舍也不能去——除非我愿意和十几个士兵共享一个浴室。于是我们便往基地的医院走。那是一幢矮矮的建筑,覆盖着常春藤。而这时,卡尔正从我的头发里往外择树叶。

“你看起来像棵灌木。”他说,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儿犯傻了。

“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卡尔几乎要咯咯笑出声了:“你怎么知道?”

“我——呸!”我转了个弯,走向医院的入口。

医院现在几乎荒废了,没有病人,所以护士和医生也没什么可干的。因为有了愈疗者,他们无所事事,只在治疗慢性病人和伤情特别复杂的伤员时才能派上用场。我们走在煤渣砖块砌成的走廊里,头顶上是惨白生硬的荧光灯,四周寂静一片。我的脸颊仍然火辣辣的,脑袋里一团乱,本能的冲动还没有平息。我想把卡尔推进最近的一间屋子里,然后锁上门……但理智告诉我,不能那么做。

我以为会有什么变化。我以为自己会感觉到不同。卡尔的抚摩和触碰并没有擦去梅温的痕迹。我的那些记忆还在,昨天有多痛苦,现在就一样有多痛苦。尽管我尽力了,却还是无法忘记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沟壑。没有哪一种爱能抹去他的错误,也没有哪一种爱能抹掉我的。

前面的拐角处走来一个护士,手里抱着一大堆毯子,脚踩在铺着瓷砖的地上,有些看不清。她一见到我们就停住了,手里的东西差点儿都掉了。“噢!”她说,“你可真快啊,巴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