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梅儿(第6/10页)

在这一页的底部,朱利安写下批注,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有一种奇怪的论调,即很多人认为自己是神,或认为自己是神所拣选的,他写道,被某些更伟大的东西赐福,并提升了地位。然而,所有证据都表明,事实与此相反。我们的异能来自堕落腐败,来自大肆杀戮之后的余存。我们并非是神所拣选的,而是为神所诅咒的。

我盯着这些字句,思考着:如果银血族是被诅咒的,我们这些新血呢?岂不是更糟?

或许,朱利安弄错了?我们也是神所拣选的?为了某种目的?

那些比我聪明的男男女女都没有答案,我就更甭提了。何况,我还有好多迫在眉睫的事得考虑。

我在吃早餐的时候思索筹划,一边慢慢嚼着食物,一边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王室婚礼必定是乱糟糟的,安保部署会更加严密,警卫会多得数不过来,不过,这仍然是个好时机。侍从到处都是,贵族们喝得醉醺醺,外国公主会吸引人们的视线,他们就用不着盯着我了。要是不试试看,那我就傻透了。卡尔就是那种不愿尝试的蠢货。

我凝视着手里的书页:白色的纸张,黑色的墨迹。阿奶试图救我出去,却以死告终。这样牺牲了一条生命,我却自私地希望他们再次尝试。因为如果我再继续待下去,如果我的余生都得站在梅温身后,承受着他虎视眈眈的目光、缺失的灵魂,以及对万事万物的恨意——

憎恨万事万物,除了——

“停!”我制止自己,抵抗着那幽灵般的恶魔潜入我思绪的围墙,“别想了。”

回忆白焰宫的布局有助于转移注意,我通常都是这么干的。出门,向左转,经过两扇门,穿过陈列着雕塑的走廊,再向左转,走下螺旋状的楼梯……我复习着各种路线:主殿、入口大厅、宴会大厅、各个研究室和会议室、伊万杰琳的房间、梅温原来的卧室。我来这儿以后的每一步都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对这座宫殿越了解,机会来临时能逃脱的可能性就越大。梅温迎娶艾丽斯,一定是在皇家法院,不然就是恺撒广场。因为除了这两个地方,哪儿也装不下这么多宾客和警卫。我在窗子那儿望不到法院,也没到那里面去过,不过要是去法院,至少能到桥的另一边去了。

自打我们回来之后,梅温就没再把我拖在身边了。很好,我对自己说道。空荡荡的房间,安静沉默的日子,比他那些恶心的话语要好得多。然而,每天夜里闭上眼睛之前,我还是能感到一丝失望。我孤独,害怕,自私。静默石,以及在这儿、每日行走在刀锋上的时光,让我觉得空虚,心神尽耗。想让已经伤痕累累的我彻底崩溃,是很容易的。如果他愿意,让我重新恢复起来,也是很容易的。也许,用不了几年,这个地方就不那么像监狱了。

不。

一想到这个,我直接把早餐盘子扔向墙壁并且大叫起来,就像以前一样。随后是水杯,玻璃碎裂开来,像是闪烁的水晶。砸烂东西让我觉得好受了一点儿。

房门立刻就开了,亚尔文家族的警卫们冲了进来。鸡蛋率先跑到我旁边,把我拉回椅子上坐下。他紧紧地按着我,让我不能再站起来。他们现在学聪明了,知道在打扫残骸的时候应该另找个地方让我待着。

“或许你们该给我塑料餐具。”我气哼哼地说道,“那会明智得多。”

鸡蛋想要揍我,他的手指深深地嵌入了我的肩膀,可能会留下瘀青。静默石让疼痛揳入骨髓,我的胃翻腾绞痛,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已经不记得情绪稳定是什么感觉了,只是在痛苦和愤怒中渐渐窒息。

其他警卫进来扫走了杯盘碎片,玻璃划过他们戴着手套的手,也都无动于衷。只有在他们离开了,脉动的压制效应逐渐降低之后,我才又有力气站起来。我恼怒不已猛地合上了刚才在读的书:《诺尔塔贵族宗谱·第四卷》。百无一用。

我无可奈何地把它放回书架上,皮质封面顺畅地滑进了同一套书的第八卷和第十卷。也许我应该把其他书都拿下来,重新排列整齐:不过是在漫无止境的时日里打发几秒钟罢了。

最终我还是在地上坐了下来,开始做伸展练习,并且努力比昨天做得更好一点儿。被这种环境压抑着,我过去的敏捷身手如今只是模糊的回忆了。不管如何,我还是费力地用手指去碰脚尖。两腿的肌肉酸胀起来,这比单纯的疼痛要好得多。驱逐疼痛,现在只有这件事能提醒我,这具躯壳里的灵魂还活着。

一分一秒,时间也随着我延展。外面的日光抖动着,那是春天的云朵在追逐嬉戏,遮住了太阳。

敲门的声音很轻柔,犹犹豫豫的。从来没有人费心敲我的门啊。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但同时肾上腺素退下去了,因为营救者是不会敲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