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卡梅隆(第2/6页)

她在那里,而我在这里,沤着,冻着,成天修理着那些比我岁数还大的旧机器。它们全都是些见鬼的破烂儿。

我在寝室里偷空想了想我弟弟,想他可能在哪里,在干什么。莫里。我的双胞胎弟弟,除了长相相似,我们其他地方全都不同。他是一个生长在纽新镇严酷环境里的柔弱男孩,因为工厂的浓烟而常常生病。我不愿想象军队的训练会给他带来何种影响。不管你问谁,他们都会说技工太有价值了,不该参军,或是技工太弱鸡了,不能参军。直到红血卫队开始瞎搞一气,杀了好几个银血族,还把老国王也给害了,我们就全都被征用在册了,就算有工作也逃不掉,就算我们才十五岁。卡尔的父亲颁布的那个《加强法案》改变了一切。我们被选中了,成了士兵,开拔,远离父母。

他们几乎是立刻就把我们俩分开了。我的名字在某些名单上,而他的名字不在。我曾经很庆幸被送到克洛斯监狱的人是我,因为莫里不可能在那里活下来。但现在我真希望我们互换处境,让他自由,让我到前线去。可是,不论我多少次请求上校再次尝试解救“小玩意儿兵团”,他都避而不谈。

但我也还是得继续请求。

工具腰带缠在我的胯上,熟悉的重量随着我的走动咣当咣当响。我是故意这么走的,好让那些想拦住我的人打消念头。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大厅里几乎没有人。我昂首阔步,嘴里塞着早餐蛋卷,没人盯着我看。那些上尉和他们的部下一定是又出去巡逻了,在特里亚尔和边境附近侦察搜索。搜索红血族,我想,那些幸运地逃到北边来的红血族。有些人来到这里是和家人会合的,但他们往往正值参军的年龄,或是有技艺在身的工人,反正对革命有用。我不知道那些家属被送到哪儿去了:孤儿、寡妇、鳏夫——他们唯一能成为的只是拖累。

像我一样。但我是故意碍手碍脚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博得关注。

上校的清洁柜——我是指办公室——位于寝室的上一层。我不想敲门,而是直接动了动门把手。门很容易就打开了,露出里面简陋逼仄的房间,水泥墙壁,几个锁住的柜子,一张书桌——有人在。

“他出去了,在指挥室。”法莱说道,仍然埋头在那些文件里。她的手上沾着墨水,连鼻子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下面也有。她聚精会神地读着,好像是卫队的信函、加密的信息,还有各种命令。从司令部发来的,我知道,关于红血卫队神秘上峰的种种传闻一直就没停过。人们对它知之甚少,尤其是我。尽管我问了几十次,却没人告诉我一句有用的话。

我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书桌挡住了她的腹部,可她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她的脸和手开始浮肿,更不用说每餐吃下满满的三碟子了。

“偶尔睡一下可能也是个好主意,法莱。”

“可能吧。”她好像很厌烦我的关心。

好吧,爱听不听。我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走廊上,把法莱留在身后。

“告诉他,科尔沃姆已经濒临边缘了。”法莱说道。她的声音强势而尖刻,是发布命令,但也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我回头看着她,扬起眉毛:“什么边缘?”

“那儿发生了暴动,银血族官员的死讯时不时传来,军火库也常常发生严重的爆炸。”法莱几乎要冷笑了。几乎。谢德·巴罗死后我就没见她笑过。

“听起来似曾相识。那儿有红血卫队在活动?”

她终于抬起头来:“据我们所知,没有。”

“那么军团就会撤回了,”希望在我的胸膛里尖利而粗野地扇动起来,“那些红血族的士兵……”

“他们有几千人驻扎在科尔沃姆,不少人意识到他们的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银血族军官。四对一,至少。”

四对一。我的希望就这样瘪了下去。我亲眼见识过银血族是什么样的人,见识过他们有什么能耐。我曾经是他们的犯人和对手,能抗衡一时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异能。四个红血族对一个银血族仍然是自杀,仍然是完败。但法莱好像不这么想。

她感觉到了我的紧张,便尽可能地温和下来,就像匕首入鞘:“你弟弟不在科尔沃姆,短刃军团还在窒息区的战线之外呢。”

卡在雷区和起火的城市之间——了不起。

“我担心的倒不是莫里。”暂且不是。“我只是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可能夺取那座城市。他们或许人数众多,但银血族……好吧,毕竟是银血族。几十个磁控者就能眼睛也不眨地杀死几百个人了。”

我在脑海里想象着科尔沃姆的样子。我只在简介影片里看到过它——从银血族的录影带或新闻镜头里截取的小片段,在红血卫队里传阅。它更像是军事要塞,而非城市。凶险的黑色石头垒成围墙,守望着北方大片的战乱荒地。它有时能让我想起那个姑且称之为“家”的地方。纽新镇也有围墙,也有数不清的官员监视着我们的生活。我们有几千人,可唯一的反抗是轮班迟到,或者在宵禁时溜出去。没什么能做的,我们的命就像工厂的烟一样脆弱且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