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纳·赛克

这简直疯狂透顶。你绝对无法相信我干的事。
我们不再朝地疤前进,而是一路往回走。我们要返回过去的模式。
真奇怪,我只能这么说。自从你我来到此处,它的最终目标就一直是隐匿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促使我们进入那片海域。在我居住期间,这里从来就不是普通的海盗港。
你的经历跟我一样。
我经常跟你的安捷文做伴。如果说我跟她是最好的朋友,那并非事实。我们可以说有点儿羞怯。但我们常常见面,大多数时候是在谈论你。
我们被蒙在鼓里,大家都受够了,他们拿我们的性命冒险,真是可恶,因此大家迫使他们转回头去。
对于你的离逝,我无法轻易释怀。
我仿佛不再活在当下。我活在虚无之中。这地方夺走了你的生命。
我不清楚水里面是什么东西。我知道那天晚上在水中与我们战斗的并不是血族。没人谈论它们。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它们也试图让城市转回头去。
“杂种约翰”见过它们,我从他那恶心的小眼睛里看得出来,但他什么都不说。
让城市掉转头的人是我。无论是攻击你的怪物,还是与它们并肩作战的血族都未能成功。
我替他们达成了目标,让城市掉头回去。
不知道这算不算可笑。我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但我无法离开。
我现在属于海洋,这简直是个笑话。你我都明白,真正的海洋生物是什么样,动作有多敏捷,而不是像我这个改造人,移植的蹼鳍笨拙迟缓,浑身覆满黏滞的体液。
我现在很害怕,只要沉入海洋便直冒冷汗,每一条小鱼都跟攻击你的怪物有点儿像。
但我无法在空气中生存,我已经没有选择。
我要怎么办?我回不了新科罗布森,即使能回,缺少海水,我的身体也会腐烂。
我要迫使自己游泳。我自信能克服恐惧,再次在水中自如地活动。
我可以离开,他们无法束缚我。也许有一天,当我们靠近海岸,我会悄悄溜走。我将独自居住在浅滩中,看着水下的岩石,看着树林与碎石滩在水中交汇。我可以独自在那里生活。告诉你吧,我已经受够了。
我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
会过去的,他们告诉我,会过去的,我不可能一直如此难过。但我不想被时间治愈,我变成现在这样是有原因的。
我不愿忘记你的逝去,但愿时间把我变得丑陋不堪,布满疙疙瘩瘩的记忆疤痕。我不要冲淡你的回忆。
我说不出再见。
一七八〇年,塔希斯月二号,尘埃日。舰队城。
恐兽再次减慢速度,不过这是最后一回了。
它的伤源自格林迪洛的施虐,至今仍未收口结疤,痛苦地裸露着。我们时不时仍会经过大片脓水。
我想它的心跳正逐渐停摆。
大家都知道恐兽即将死亡。
或许它在寻找家乡。我们将它从漆黑的海水中钓出来之后,它可能想要返回自己的世界。一直以来,它日益虚弱,血液滞塞衰败,逐渐凝结,而巨硕的鳍肢摆动得越发缓慢。
没关系,我们已非常接近隐匿洋的边界,很快便能穿出去——哪天都有可能,没准就差几小时了——舰队城的其他船只正在等候,恐兽应该能活到那时候。
然而城市最终止步的那一天已为期不远。
我们将被困在海中,那数百万吨重的尸体就好像一支巨锚,躺在海底深渊里逐渐腐烂。
五条锁链,五个铁环,每一环都需要斩断两次。那铁环有好几英尺粗,且经过魔法加持。虽然需要花点儿时间,但长达数英里的金属链最终将逐一脱落。
这对海底的居住者来说,将是何等的灾难——简直如同天神震怒。无数吨的金属加速坠落,经过四五英里之后,砸入海底的淤泥,一直沉陷至岩石层。锁链也可能掉到可怜的恐兽尸体上,导致其破裂泄漏,数英里长的肠子胡乱散落于黝黑的泥沙中。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生态系统将围绕着这前所未有的肥沃土壤而演化。
我们将会离开。
我们将找到等候的舰船,让它们再次拴连至城中,一切恢复原状。当然,经过与新科罗布森的恶战,拖拽的船只减少了,但作为平衡,这座城市甩掉了成千上万吨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