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兔与海里的动物

以下内容引自《博物志》第九卷第二章。

海洋动物中有许多种类比陆地动物体形更大,其原因明显在于海中具有丰富的水元素,与飘在空中生活的有翼动物相比,生存条件自然而然地有所不同。在宽广辽阔、食物供给丰富的海洋中,大自然从神明那里接收了生殖的原理,不断地产出生物。在海里也能发现许多怪物,这是由于精液和胚胎被风与浪吹打,以各种形式混合、凝集在一起。正如世间普遍所相信的,除去仅存在于海中的那些生物不说,在陆地上生活的动物也会在海中生活,这一说法已被证明是正确的。不光是生物,甚至还有一些模仿无生命之物的动物。例如有些动物与葡萄的果实、双刃剑还有锯子之类的外形一模一样,还有动物无论颜色、气味都与黄瓜毫无分别。这么一来,即便说有一种动物生着小小的蜗牛一样的身体和马的头,也不值得惊讶了。

这一部分不知被吉罗拉莫·卡尔达诺[1]、纪尧姆·龙德莱[2]和安布鲁瓦兹·帕雷[3]等文艺复兴时期杰出的博物学者引用过多少回,甚至被视作是基于类比的自然观[4]的古典派教科书。海洋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命储藏库,在其胎内蕴藏着仿造一切事物的神秘力量,所以存在于陆地上的事物一定在海中有其对应之物,事实上,这种类比理论在当时的自然哲学家之间风靡一时,其风靡程度让现今的我们想一想便觉得不可思议。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不会有什么事物像哲学那样容易为流行所左右。恐怕普林尼自身并未想要对世界进行统一的解释,但他的记述多次被学者们引用,便渐渐被当作类比理论的始祖之类的人物尊崇起来。这样的例子,在思想史上搜索一番,也肯定能发现不少。

那么,普林尼文中出现的“与葡萄的果实一模一样的动物”指的是什么呢?虽然已有许多动物学者给出了说法,但最令人信服的应当是墨鱼的卵吧。黑漆漆的颜色,一串一串的。古代人似乎将其当作珊瑚和海葵的同伴。“与双刃剑一模一样的动物”又是什么呢?大概是吻部如剑状的剑旗鱼吧。“与锯子一模一样的”则一定是锯鲨了。“与黄瓜毫无分别的”应该与细长的海参是同类吧。最后那个“生着蜗牛一样的身体、马的头的动物”不用多说也能想到,指的就是海马吧。

十六世纪的法国博物学者皮埃尔·贝隆[5]是鱼类的伙伴,因此他这般指责世人所用的动物命名法之不公平。他说:“陆地动物的命名早于海中动物的命名,因此大部分海里的鱼的命名都使用了陆地动物的名字。陆地上的兔子大概无人不知吧?陆地上的兔子与海里的兔子到底哪里相似呢?”

确实在海洋动物中,有不少仅仅因肉体的一部分相似这种极为简单的类比,就直接被套上了陆地动物的名字的例子,所以皮埃尔·贝隆作为鱼类专家、《鱼的性质与多样性》的作者,那样义愤填膺也是不无道理。康拉德·格斯纳[6]和安布鲁瓦兹·帕雷[7]等人的书中也记录过海中的狮子、海中的马、海中的野猪、海中的母猪、海中的象等怪兽,甚至连海中的僧侣、海中的祭司等实体不明的怪物都有登场。这么说来,在日语中也类似,海豚[8]是海中的猪,海豹[9]是海中的豹,海象[10]是海中的象,水母[11]是海中的月,而海参[12]则是海中的鼠。借助贝隆的做法,大概也能抱怨一下,陆地上的鼠与海里的鼠是哪里相似呢?

关于贝隆文中的海里的兔子,《博物志》第九卷第四十八章是这样描述的:

印度的海里的海兔有毒,即便只是稍微接触一下,也会立刻引发呕吐和胃部不适。在我们的海域中,海兔是丑恶的球形生物,只有颜色与陆地上的兔子相似。而印度的海兔连大小也与普通的兔子相近,但毛比普通的兔子更硬,且无法活捉。

普林尼在《博物志》第三十二卷第一章也提到了海兔,请见下文。

与海兔有关的事同样令人吃惊。海兔对一些人而言,是饮食上有毒的生物;而对另外一些人而言,仅是远远地看着就有毒。这说的是孕妇如果看到雌海兔,只是看一眼便会立刻恶心,最终导致流产。要预防这毒性,只需将雄海兔腌在盐中,使其变硬,附在手环上戴在身上。雄海兔在海中也是无害的,即便接触到也没有危险。吃了海兔这种动物也不会死的,只有一种叫作绯鲤的鱼会致命。只不过海兔入口只会使人感觉其肉瘫软、难吃,因而也不为人珍视。人类若中了海兔的毒,会散发出鱼的气味,这是中毒的最初症状。此外,被吃掉的海兔生前度过了几日,中毒的人便只能存活相同的天数。李锡尼·麦奎曾确认过,这毒性在一定时间内会失效。印度的海兔无法活捉。或者说是人类对海兔产生了毒一般的作用,只需在海中用手指碰一下,就会导致海兔死亡。与所有的动物一样,印度产的海兔比其他地区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