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之屋的噩梦(第12/15页)
很快,他意识到了他在听什么——遥远的黑暗山谷中仪式上地狱般的吟唱。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那些人在期待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纳哈布及其助手何时该在献祭黑公鸡和黑山羊后奉上那只满溢的碗?他看见艾尔伍德已经睡熟了,他企图唤醒朋友。但某些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了。难道他终究还是在黑暗之人的书本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他狂热的超常听觉捕捉到了风带来的遥远音符。它们与他之间隔着许多英里的山峦、田野和街巷,但他依然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了它们。篝火肯定已经点燃,人们肯定已经开始跳舞。他该如何克制住自己想去参加的欲望?究竟是什么恶魔在苦苦纠缠他?数学、民间故事、这幢屋子、老凯夏、布朗·詹金……此刻他看见靠近沙发的墙根上有个新出现的老鼠洞。在遥远的吟唱和近处乔·马泽尔维奇的祈祷之外,他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墙板里鬼祟但坚定的抓挠声。他希望电灯不会熄灭。然后他在老鼠洞里看见了那张长牙的胡须小脸——那张该诅咒的小脸,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令人震惊、渎神的事:他的面容酷似老凯夏——他听见门上响起了微弱的拨弄声。
刺眼的微光深渊在他眼前闪过,他感觉自己无可奈何地落入了彩虹色泡泡聚集体那无定形的魔爪。万花筒般变幻的小多面体在前方飞驰。虚空翻滚沸腾,模糊的音调模式充斥其中,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似乎预示着语言无法表达、感官难以承受的某种高潮。他似乎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瓦尔普吉斯之曲的恐怖爆发,一切最原始最终极的时空搅动凝聚在它浩瀚如宇宙的音色之中,那些搅动潜藏于物质汇集的天球背后,偶尔以有规律的残响隐约穿透每一个实在层次突破而出,在所有世界为某些令人备感恐惧的时期赋予可憎的含义。
然而这些全都在瞬息之内消失了。他再次置身于那个紫光笼罩、逼仄狭窄的尖顶空间之内,脚下是倾斜的地板,身旁是放满古籍的低矮书架、桌子和长凳、怪异的物品和处于一侧的三角形洞口。桌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一个小男孩,没穿衣服,失去意识——可怖的老妇人站在桌子对面睨视着他,右手拿着一把寒光闪烁、刀柄怪诞的利刃,左手拿着一个比例奇特的暗色金属碗,碗身遍覆怪异的雕镂花纹,侧面装有精致的把手。她用沙哑的声音吟诵某些仪式颂词,吉尔曼听不懂她使用的语言,但警惕地想到了《死灵之书》。
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看见老妇人弯下腰,隔着桌子将空碗递给他——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向前伸出双手接过空碗,发觉这东西并不重。与此同时,布朗·詹金那令人厌恶的身影爬上了他左手边三角形黑色深洞的边缘。老妇人示意他以一个特定的姿势端着空碗,她尽其右臂所能在小小的白色祭品之上举起怪诞的利刃。长牙的毛皮小怪物窃笑着持续不断地念诵不可知的祭文,女巫用沙哑的声音可憎地与之应和。吉尔曼感觉到令人痛苦的剧烈厌恶感忽然刺穿了麻木的精神和情绪,金属空碗在他手里颤抖起来。片刻之后,匕首落下的动作彻底打破了魔咒,他扔下碗,在如铃声般共鸣的叮当声响中疯狂地伸出双手,企图阻止这一幕恐怖的惨剧。
一瞬间之后,他已经顺着倾斜的地板绕过桌子的一头,从老妇人的手爪里夺下匕首。匕首叮叮当当地滚过三角形深洞的边缘。然而下一瞬间,事态陡然逆转;因为那双嗜血的手爪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丧失理性的狂怒扭曲了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容。他感觉到廉价十字架的链子嵌进了颈部的皮肤,危急关头他心想,不知道见到这东西会对这个邪恶的生物造成何种影响。老妇人的力量完全超过了人类,就在她继续收紧手爪的时候,吉尔曼无力地从衬衫里拉出那枚金属护身符,一把扯断链子,将它举到半空中。
见到十字架,女巫似乎陷入惊恐,一时间松开了双手,吉尔曼抓住机会,完全挣脱她的束缚。他把钢铁般的手爪从脖子上扳开,在手爪重新获得力量、再次收紧前,拖着老妇人走到三角形深洞边缘。这次他决心要以牙还牙,向老妇人的喉咙伸出双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在干什么,吉尔曼就已经把十字架的链子绕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勒紧链子,足以切断她的呼吸。在她垂死挣扎的过程中,吉尔曼觉得有什么东西咬住他的脚踝,低头一看,发现布朗·詹金来帮助它的主人了。他使出蛮力,一脚把这个病态怪物踢得飞过了深洞边缘,听见它在底下很遥远的地方呜咽哀叫。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杀死那个老巫婆,只是听凭她跌倒在地躺在那儿。他转过身,在桌上见到的景象抹杀了他的最后一丝理性。肌肉发达的布朗·詹金有四只恶魔般敏捷的小手,在女巫忙着想掐死吉尔曼的时候并没有冷眼旁观,吉尔曼的所有努力都变得徒劳无功。他成功地阻止匕首插进祭品的胸口,亵渎神圣的毛皮怪物的黄牙却对手腕做了相同的事情——先前掉在地上的空碗摆在失去生命的小小躯体旁边,已经盛满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