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的恐惧(第2/2页)

激动的乡村居民立刻将这起恐怖事件与闹鬼的马滕斯宅邸联系在了一起,尽管两者之间相距超过三英里。州警对此表示怀疑,只是漫不经心地将宅邸纳入调查范围,发现宅邸已经彻底空置后就完全放弃了这条线索。乡间和村庄的居民却极为仔细地搜查了那座建筑物,把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遍,探到池塘和溪流的底部,夷平灌木丛,翻查附近的森林。然而一切努力都徒劳无功。除了毁灭生命,死神来去无踪。

调查进入第二天,报纸大肆渲染这个事件,记者蜂拥而至风暴岭。通过采访当地的老太婆,他们细致地报道了这起惨案,阐明恐怖魔物的历史。刚开始我只是没精打采地阅读那些报道,因为我是一名恐怖事物的鉴赏家。但一周过后,我觉察到事件中有某种气氛奇异地让我感到不安,于是1921年8月5日,我来到勒弗茨角村——离风暴岭最近的一个村庄,公认的调查人员大本营——住进记者云集的一家旅馆。三周后,记者逐渐散去,我可以基于这段时间内细致询问和勘察得到的结果,自由自在地展开一场可怖的探险了。

就这样,在今天这个夏季的夜晚,听着隆隆雷声从远处传来,我停车熄火,带着两位全副武装的同伴,徒步爬上风暴岭最后一段遍地土丘的山坡,将手电筒的光束投向逐渐出现在前方大橡树之间犹如鬼魅的灰色墙壁。在这个病态的黑夜里,孤单而无力的摇曳照明之下,巨大的箱形建筑物呈现出了白昼难以揭示的恐怖的隐晦征兆。但我没有犹豫,因为我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而来,想要确认一个想法。我认为是雷声将死亡恶魔从某个可怖的秘密场所召唤而来的,无论这个恶魔是有形实体还是无形瘟疫,我都想看看。

我先前已经彻底查探过这片废墟,因此非常清楚我的计划。我选择扬·马滕斯的旧卧室充当守夜地点,他的凶案极大地影响了乡野传说。我隐约觉得这位多年前的受害者的居所最适合实现我的目标。这个房间的面积约为二十平方英尺,和其他房间一样,也装着曾经是家具的垃圾废物。房间位于二楼的东南角,房间东面开了一扇大窗,南面是一扇较窄的窗户,两者都没有了玻璃和百叶窗。东面大窗正对着巨大的荷兰式壁炉,用瓷砖拼贴出浪子回头的圣经画,南面窄窗对着一张嵌入墙壁的大床。

经过枝叶过滤的雷声越来越响,我开始安排计划的细节。首先,我将随身带来的三副绳梯并排拴在大窗的窗台上。我知道它们通往外面草丛中一个合适的位置,因为我亲自测量过距离。然后我们三个人从另一个房间拖来一张四柱大床,将它横放在窗前。我们在床上铺满杉树的枝条,然后拔出枪躺在床上,两个人休息,第三个人放哨。无论恶魔从哪个方向来,我们都有可用的逃生路径。假如它从宅邸内部来,我们可以爬窗口的绳梯逃跑,假如从外面来,则是房门和楼梯。根据先前的案例判断,即便在最不妙的情况下,它也不会追赶我们到太远的地方。

我从午夜到凌晨一点放哨,尽管置身于险恶的老宅之中,身旁是毫无遮挡的窗户,雷鸣和闪电离我们越来越近,但我奇异地感觉非常疲倦。我躺在两名伙伴之间,乔治·本奈特靠近窗户,威廉·托比靠近壁炉。本奈特睡着了,对我造成影响的异乎寻常的瞌睡感显然也捕获了他,尽管托比的脑袋也耷拉下去了,但我还是指定他值下一轮班。说来奇怪,我竟然极其专注地盯着壁炉看个不停。

越来越响的雷声肯定影响了我的梦境,因为在我入睡的短暂时间里,启示录般可怖的幻象进入了我的脑海。有一会儿我半梦半醒,多半是因为靠近窗口睡觉的人不太安稳,把一条胳膊压在了我的胸口上。我没有清醒得足以看见托比是否在放哨,但对此格外焦虑。邪恶之物的存在从未如此强烈地折磨着我。后来我肯定又睡着了,因为当超乎我过去全部经验和想象的尖叫声将夜晚变得无比可怖时,我的意识陡然跳出了一片幽魂般的混沌。

那种尖叫能让人类恐惧与痛苦的灵魂绝望而疯狂地抓挠通往遗忘的乌木大门。我在赤红的疯狂和魔性的嘲笑中惊醒,越来越深地跌进病态恐惧和切骨痛苦在其中无穷重复与回荡的不可思议的景象。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但我右手边空荡荡的,因此我知道托比不见了,只有上帝才知道他的去向。我左手边那位沉睡者的胳膊还沉甸甸地搁在我的胸口上。

就在这时,毁灭性的雷霆震撼了整座山峰,闪电照亮了古老森林里最黑暗的地穴,劈裂了扭曲树木中最年长的元老。一颗恐怖的火球爆发出魔怪般的闪光,沉睡者忽然惊醒,强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清晰地投在火炉上方的烟囱上,我的视线再也没有转开。我依然还活着,而且没有发疯,这是个我无法理解的奇迹。我无法理解,因为烟囱上的黑影绝对不属于乔治·本奈特或任何一名人类,而是亵渎神圣的畸形怪物,来自地狱最底层的深渊。这个无可名状、没有定形的可憎魔物,任何一个意识都不可能完全记住它,任何一支妙笔都不可能清晰描述它。下一秒钟,我就孤零零地待在这座受诅咒的宅邸里了,浑身颤抖,胡言乱语。乔治·本奈特和威廉·托比没有留下任何踪迹,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从此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