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十九章 遇难不复相提携(第6/7页)
诸葛家和韦家虽彼此看不惯,但毕竟同属笔冢。所以两家虽然钩心斗角,却很少闹出人命官司。而眼下这个诸葛宗正要用的招数,陆游知道是麟角笔中最危险的一招,一经发出,方圆几十丈内无非敌我,尽皆会被麟角分解的小锁破坏掉五感,等于是同归于尽。
“这些浑小子,怎么跟见了仇人似的,下手如此之重。”陆游骂骂咧咧,对朱熹道,“你在这里先看着,我得出手教训一下他们。不然闹出人命,世间平白又多了几支无处可依的野笔。”
朱熹缓缓站起来,双眼却变得锐利起来:“这教化的工作,还是交给我吧。”
“啥?”
陆游还没反应过来,朱熹已经袍袖一挥,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飞了过去。
祠堂内的诸葛、韦两家的笔冢吏正殊死相斗,忽然之间,四下如同垂下了巨大的帷幕,所有人都陷入黑暗之中。他们愕然发现,周遭世界的运转似乎变慢了,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不能看,不能言,不能听,唯有一个极洪大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天而降高高在上:“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礼之用,和为贵。尔等这等勇戾狠斗,岂不违背了圣人之道?”
若在平时,这些笔冢吏听到如此教诲,只会觉得可笑。可如今他们身在无边黑暗中,心态大为动摇,却觉得这真是字字至理名言,直撼动本心,斗志一时间如同碰到沸汤的白雪,尽皆消融,剩下的只是温暖如金黄色光芒的和煦氛围。他们觉得身体一软,精神完全放松下来。
“每个人都有两心,人心与道心。合道理的是天理、道心,徇情欲的是人欲、人心。汝曹所为,无非歧途;笔灵种种,皆是人欲。所以应当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是正道。”
朱熹刻意把领域内的规则修改成无声静寂的悬浮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人的五感尽失,身体又无依靠,往往会对唯一出现的声响产生无比的信赖。
那七个人悬浮在领域中,朱熹仰起头来,一一观察着他们。最让他在意的,就是那个韦家少年——准确地说,是那个少年身上带着的正俗笔。
那可是颜师古啊,那个勘定了五经、撰写了《五礼》的颜师古啊!朱熹早在少年时代,就怀着崇敬之心阅读他的诸多著作,从中体察真正的天道人伦,发现他无限接近孔圣的内心世界。
而现在,这位儒学宗师的灵魂,却被禁锢在这么一支可笑的笔灵中,被无知少年拿过来像玩具一样戏弄。
“当我们连祖先都不尊重时,又怎么能克己复礼,重兴圣学。”
朱熹对着黑暗中的七个人大声吼道,七个人都有些脸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就连他们的笔灵都随之暗淡无光。
“喂,差不多可以了。”一只手搭到了朱熹肩上。朱熹心念一动,整个领域立刻被收回紫阳笔中,七个人愣怔怔地坐在地上,眼神茫然。
陆游有些不满地对朱熹说:“只要劝开他们就好,何必说这么多话呢!”他觉得朱熹这一手,有些过分,这让他想起“大贤良师”张角蛊惑黄巾军的场景。
朱熹淡淡道:“总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天理。”陆游没好气地说:“得,得,你又来这一套了。跟我家那兄弟俩你都没辩够啊?”说完,陆游走过去,把韦时晴和诸葛宗正两个人拉起来,给他们灌输了两道灵气去。两人浑身一震,这才清醒过来。
“陆大人?”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陆游虽非韦家和诸葛家中人,却颇受笔冢主人青睐,平日里与这两家也多有来往,族中子弟对这位笔通大人都很尊敬。
陆游双手抄在胸口,盯着这两个小辈皱着眉头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拼命拼到这种地步,嫌诸葛家和韦家人太多了吗?”
韦时晴和诸葛宗正两人互瞪一眼,同时开口道:“都是他们家不好!”陆游伸出拳头,一人头上狠狠凿了一下,喝骂道:“你们两个都四十多了,还这么孩子气!”他一指诸葛宗正:“你先来说。”
面对陆游,诸葛宗正大气都不敢喘,恭恭敬敬答道:“数天之前,我家有人在宿阳附近游历,忽然看到一只灵兽,这只灵兽状如白虎,口中衔着一支毛笔,进入这宿阳城内,便再不见了踪迹。您知道,灵兽衔笔,非同小可。我家中自然十分重视,便派了我与三名子弟先赴宿阳调查,族中长老随后便来。”
“灵兽衔着毛笔,你确定?”陆游瞳孔骤然放大。诸葛宗正看了眼韦时晴,说道:“他们韦家当时也有人目击,当然,那是先偷听到我家的情报,再去确认的。”
韦时晴一听,勃然大怒,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被陆游一人一从戎笔,打得不敢多说。这件事看来是两大家族都有人目击,基本排除了作伪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