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13页)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把良知和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放到心中天平的两端。

“我得喝一杯。”最后,丹德里恩说。

没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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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亚尔潘·齐格林在沉默中开了口,“从长远来看,会照亮黑暗。黑暗会给光明让路。但不会很快。而且,当然了,要先经历一番挣扎。”

杰洛特注视着窗外,为自己的念头和梦想露出微笑。

“你提到的黑暗,”他说,“是某种精神状态,而非物质。要跟那样的东西对抗,得靠与猎魔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才行。是时候开始了。”

“你打算重新锻炼自己?这就是你的想法?”

“并非如此。我对这份工作已经不感兴趣了。我要退休。”

“可不是嘛!”

“我是说真的。我不当猎魔人了。”

随后是阵漫长的沉默,只是不时被猫咪抓挠打闹的喵呜声打断。

“不当猎魔人了,”亚尔潘·齐格林重复一遍,“哈!就像老迪斯莫得王在打牌出千被人抓到时说的那句话:‘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俺有个非常不好的预感。丹德里恩,你跟他一起旅行,大部分时间都跟在他身边。他有没有出现过妄想症的症状?”

“好吧,好吧,”杰洛特板着脸说,“就像迪斯莫得王在宴会气氛变糟时对全体宾客说过的那句话:‘玩笑就打住吧。’我已经把要说的都说完了。现在该开始行动了。”

他拿起他的剑,那把挂在椅背上的剑。

“这是你的希席尔剑,卓尔坦·奇瓦。我怀着感激和赞赏把它还给你。它很有用。它帮了我。它救了很多性命。也取走了很多性命。”

“猎魔人……”矮人抬起双手,挡在身前,“这把剑是你的。俺当初给你的时候是送,不是借。作为礼物……”

“住口,奇瓦。我把你的剑还给你。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快,”亚尔潘说,“丹德里恩,给他再灌点伏特加,因为他就像个摔进矿井、头先着地的老矿工。杰洛特,俺知道你性格内向又敏感,但别说这种胡话了——你也瞧见了,叶妮芙不在这儿,只有俺们这几头老狼。别跟俺们说什么猎魔人不需要剑。这世界可不是这样的。你是个猎魔人,你总会用到……”

“不,我用不到了。”杰洛特轻声否认道,“也许你们这些老狼会大吃一惊,但我已经得出了结论:迎风撒尿是愚蠢之举。为别人冒险也是愚蠢之举。就算对方会付钱也一样。还有,不,这不是什么生存哲学。管你们信不信,但我突然非常爱惜我这条命了。我得出了结论:拼上性命去保护别人实在太蠢了……”

“我也发现了。”丹德里恩点点头,“从一方面来说,你的想法很明智。而从另一方面……”

“没什么另一方面。”

“叶妮芙和希瑞,”过了一会儿,亚尔潘问道,“跟你的决定有什么关系吗?”

“有很大的关系。”

“那一切都清楚了。”卓尔坦叹了口气,“俺可不知道剑术大师该怎么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就算俺努力去想,也想象不出你种卷心菜的样子,虽然俺尊重你的选择……老板!这是把玛哈坎符文希席尔剑,是鲁恩杜林铸造工坊出产的。它曾作为礼物被赠送出去。但如果接受者不想要了,送出之人就必须收回它。拿去,挂在你的壁炉上吧。把你的酒馆改名叫‘猎魔人之剑’。然后等到冬天的夜晚,俺们就能讲述关于怪物和宝藏的故事。讲述血腥的战争和惨烈的战斗。讲述死亡。讲述深沉的爱与坚定的友谊。讲述勇气和荣耀。还有挂在听众头顶,为说书人带来灵感的这把剑。现在给俺倒杯酒吧,先生们,一杯伏特加,因为俺要继续说下去,讲述深刻的道理和哲学,包括教人生存的那些。”

他们静静地、不失体面地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伏特加。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然后用不怎么体面的方式一饮而尽。亚尔潘·齐格林清了清嗓子,看向他的听众,确保他们全都集中精神,也保持着体面。

“进步,”他从容地说,“会照亮黑暗,因为这就是进步的作用,就像——请原谅俺的表达——屁股的作用就是拉屎。每次出现新的光芒,咱们对黑暗、对潜伏其中的邪恶的畏惧就会减少一些。也许有朝一日,咱们不会再相信黑暗里藏着些什么。咱们会嘲笑对黑暗的恐惧。那种恐惧会显得幼稚。会让人丢脸!但黑暗永远、永远不会消失。邪恶也会永远等待在黑暗里,仍旧长着尖牙和利爪,浑身浴血。猎魔人也永远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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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沉默地坐在那里,陷入深思,甚至没注意到城市里愈加响亮的噪声——那是种不祥而险恶的噪声,就像被惹怒的黄蜂的嗡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