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5/7页)

“你们本可以不伤害他们的,有很多种方法,既得到那个小孩,也不用伤及无辜。”曹敬的声音像是在朗读审判,“你们习惯了用杀人解决问题,已经对此麻木,而代价就是你已失去了同理心,变得跟吴晓峰一样。你失去了心灵感应者最大的力量。”

“你在胡说什么!”相阳皱眉说道。

“你杀了人,却依然从容自若地行走在这火焰里,已经让我确信此事。”曹敬寒声道,“作为感应者,杀人是抹除心灵,需要承担最大的重量,而你却轻轻巧巧地避开了,用所谓信念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活着。这种罪行每一次都会剥离你的同理心,让你逐渐失去共情的能力——你背叛了感应力,心灵感应也会背叛你。”

“胡扯八道!”相阳反唇相讥,“那你又怎样有资格承受圣灵的火焰?我知道,你也杀过人,对吧!你不仅用心灵感应杀过人,还用心灵感应夺取女人的心,嘲弄和伤害他人……明明是一丘之貉,你又有什么脸皮在这里呵斥我没有同理心?共情只是一种心理机制,一种逻辑思维能力,通过经验的积累也能理解人的思维和感情。如果没有同理心,我又怎样控制安德烈?”

曹敬展开双手,敞开自己的胸膛,火焰中蓝色的血液从曹敬的胸口淌出,浸透了他的衬衫和外套。

“但你只是理解,你无法感同身受。我没有回避,我全身心地拥抱我的罪,一切的欲望与卑劣,一切的痛苦和悲伤。”火焰舔舐着曹敬的身躯,蓝色的液体不停淌下,这是相阳未曾见过的事物。汗水?油脂?血液?在精神世界里,这到底是什么的隐喻?

“我直面火焰的炙烤。我依然痛苦、悲伤,但我依然能保持自我意志的独立和清醒,因为痛苦和悲伤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安德烈的一切愤怒和诘问,我都能吸收进去。”曹敬的声音在火焰中几乎轻不可闻,但相阳却听得清清楚楚,“你未曾体会过,但这就是自始至终没有逃避的心之力。同理心,在人世间苦行的回报。”

猫,现身了。

在两人思想的模糊边境,出现了猫的影子。黑色的阴影从曹敬的脚边绕出来,穿过炽烈的火焰,一头、两头……群猫像是从地底出现,从曹敬的影子里涌现。猫群的海洋涌动着波浪,无声地徜徉在布满火焰的地面。

相阳往后退了一步,试图闪开猫的环绕,但这些瘦小敏捷的阴影没有实体,它们聚集在相阳的身边,不发一语,用蓝色冰糖般的眼睛盯着他。他迅捷地左右观察,又退了一步,因为发现的事实而惊骇不已。

“这些东西是……”

“欢迎来到我的思维。”曹敬用手指叩击自己的额头,“桥接达成,你的防护已被击破。”

相阳环目四顾,他记得曹敬的心相世界是一片漫布雾霭的晦暗森林,寄宿着猫一样的守护神。相阳做过功课,分析曹敬阴郁的心境与对怪诞意象的偏爱,分析那只名为“卡夫卡”的梦境守护。

而这里分明只是走廊,与之前无二。

但这些猫是曹敬的侍从,它们的实质是什么?幻化成动物的念头、欲望、灵感、自我认知、记忆碎片,还是曹敬本身灵魂的碎屑?相阳丰富的经验令他做出多种可能性的判断,但这些都有一个前提:他联合安德烈“禁绝”建造的精神世界隔离带,已经被曹敬侵蚀到了底层,通过某种他还不明白的技术。

曹敬双手合十,曼声道:“你想搞清楚我到底是怎么穿过你心理防御的,对吧?没有用‘圣人的骨骸’,我实打实地渗透了你的心灵护壁。”

相阳一声不吭。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考虑,你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计算过吴晓峰的心理反应,分析过吴晓峰的性格,并且借由‘禁绝’的概念制定了所有心灵感应者都没有办法穿越的绝对防御——由单纯一条法则构建的感应机制,对敌意的感应。凡具备敌意之人,都无法跨越你的防护。”曹敬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圆形。

“这是你的逻辑推理。”相阳冷静地说,“而你是如何做到绕过这个的?让我想一想,在探明……或猜测我的防御机制后,你通过自我催眠,清除了自己头脑中的敌意,然后进入我的头脑,是这样吗?很符合你的性格,自我催眠、自我洗脑,调整自己的思维模式以适应局势,这就是你的天赋所在吧?”

相阳的推断简洁明了,并且连曹敬也不得不承认,相阳确实非常了解他。

“不,我没有自我催眠。”曹敬说出了实话,“我渗透了进来,没有对自己的头脑改造什么,答案很简单,我不具备敌意,或者说,我超越了敌意。”

相阳的脸上逐渐浮现出血色,皮肤下的血管明显地凸出来。他表情纹丝不动,却变得有些狰狞:“世界上只有精神病人,而且是疯得最厉害的人才不存在对他人的敌意。这违背了人类作为动物的本性。我感应过那么多的头脑,不分男女老幼品行如何,敌意与恶意根植在每一个人的本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