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2页)

谢景连夜进宫将此事禀报了皇上,直到寅时才匆匆回到府中。

缕缕青烟从香案上萦绕而出,钟瑞推门进去时,谢景正站在谢熔的灵牌前一动不动。

他被浓重的烟味儿呛了一下,见谢景面色实在难看,犹豫了半晌,才轻声开口:“王爷既然知道皇帝必会责罚于您,又为何不先将此事瞒下?”

“瞒下?”谢景转过眼眸,直勾勾的看着钟瑞,“贵妃双腿被断昏迷不醒,二十六个大内侍卫全部被杀,随行宫女一个不留,你觉得这种事能瞒多久?真当皇帝是老糊涂了么。”

钟瑞被他眼神看的发怵,连忙低下了头,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若是单纯的侍卫被杀或者贵妃受伤倒还好说,可如今两件事情凑在一块,确实是瞒不下也糊弄不得的。

此事皇帝迟早会知晓,以皇帝对王爷的忌惮,就算与王爷无关,皇帝也势必会借题发挥以此打压王爷,若是王爷再有意隐瞒,到时候皇帝从旁人口中知晓此事,王爷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王爷自己去向皇帝禀报,倒也少了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如今先把刺客抓住才是当务之急。

钟锐赶忙汇报道:“贵妃随行侍卫非同常人,那刺客夜闯靖王府想必也受了些伤,属下已经派人去连夜追查了,请王爷暂且宽心。”

谢景冷笑:“用不着查了。”

钟瑞微微一怔:“可是王爷知晓刺客身份了?”

门外冷风直灌而入,树上枯叶轻飘飘落在谢景花纹繁复的衣袍上,他轻轻拂去后侧眸看向钟瑞:“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儿眉目?”

“这……”

要说眉目,钟瑞还是有几个怀疑对象的。

靖王此次被皇帝责罚,最直接的获益人就是季长澜。

可是季长澜当年在狱中受刑后,去了岭南不到一年又私闯禁地,皇帝派了好多官兵才将他捉拿归案。当时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被押回去时基本和死了没什么两样,能活过来已是奇迹,从那以后便未再动过武,要说他身手恢复如初,钟瑞是不大相信的。

他看着谢景面色,犹犹豫豫的开口:“难道是虞安侯派人做的?”

谢景冷笑:“派裴婴和衍书么?裴婴身手跟你差不多,你觉得你能越过靖王府侍卫悄无声息屠了整个褚玉苑?”

钟瑞被噎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难道是他们一起做的?”

唰——

地上落叶应声而碎。

谢景眼瞳漆黑,眸中戾气翻涌毕现,嗓音却异常平静。

“一起做?”

“便是十个裴婴和衍书也做不到如此干净……”

倘若没有今天这一回事,连谢景自己也不相信季长澜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旁人又如何会信?

多么可怖的身手。

他父亲谢熔亲手培养出来的利刃。

隐藏了这么久,只因为霍薇柔苛责了乔玥,他就屠了整个褚玉苑,不管王妃寿宴当即,更不管是否会被自己发现,如此孤注一掷,当真是个疯子。

和谢熔一模一样的疯子。

谢景骤然抬手,那一瞬间乍然而出的杀气逼的钟瑞后退了一步,香案上灵牌被谢景接二连三的打落在地,其中一块骨碌碌滚到了谢景脚下。

他定定的看着灵牌上的字迹。

霍景妍。

季长澜的生母,他母亲一母同胞的妹妹,他父亲谢熔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人。

他至今都记得谢熔当年对着这灵牌又哭又笑的癫狂模样——

“景妍,你一定很不放心阿凌吧?我把他带回王府了,他那双眼睛当真像极了你。每次看到那双眼睛,我都控制不住的想起你……”

“你知道我是忘不掉你的。”

“不如你猜猜,我会怎么对他?”

——怎么对他?

霍景妍爱季长澜父亲一生光明磊落敬贤礼士,谢熔就偏要将季长澜培养成狠如蛇蝎般的存在。

将他推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逼着他杀人,看着他伤口腐烂化脓,让他被那些阴暗的负面情绪狠狠撕碎……

谢熔确实将季长澜培养成了蛇蝎,却也狠狠撕碎了老王妃。甚至连当初娶老王妃都是为了报复。

谢景幼时的所有回忆,全都是他母亲无数个日夜的泪水堆积而成的。

连他的名字都取了那个女人的“景”字。

令人恶心。

屋外树叶哗哗作响,谢景瞳孔微缩,抬脚正要碾碎面前的排位时,钟瑞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

“王爷使不得,老王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来嗣堂上香,倘若您将这灵牌踩碎,到时候老王妃看到又该病重了。”

是啊。

踩碎了霍景妍的灵牌,他的母亲又该病重了……

谢景眸底戾色渐浓,唇角却牵起一抹冷笑,用鞋尖拨开钟瑞的手,缓缓将脚下灵牌碾了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