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5页)

萧逸一直等着他说完,面色澹静,目光坚定道:“璇儿不会出卖朕。”

简短干脆的一句话,把侯恒苑噎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看着萧逸,就像是持重谨慎的长辈,甚是不满地看着被美色所迷惑、鲁莽草率的晚辈。

可萧逸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他四岁登基,纵有天下孩童都有的顽劣,可亦有傲绝世人的奇智。他小小年纪就会演戏,能蒙骗住老奸巨猾的梁王;能在别扭过后,不舍地放下手中玩具,被他拖回书案前用功读书;能在初习武后一身伤痕的情形下,依旧咬住了牙迎难而上。

他从来都是顾全大局、深谋远虑的,他的沉稳老练远超同龄人,特别是自亲政后,在朝堂上与梁王明暗里过招,绸缪深远,谋略精到,有时连侯恒苑都觉望尘莫及。

这么完美到几乎无可挑剔帝王,在刚才那一瞬间,却让侯恒苑觉得好像回到了他小时候,那瞳眸清澈、秀气稚嫩的孩子,紧紧攥着自己手中心爱的玩具,难以舍弃,任性执拗,就是不肯回到书案前读书。

侯恒苑轻叹了口气,柔缓了脸色,试图像萧逸小时候那般温言劝说他放下难舍的玩具,乖乖地回到书案前,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

从前他能做到,如今一定也能做到。

“并非是臣对楚贵妃有成见,只是她自幼被养在梁王府,受梁王耳濡目染严重,两人之间的攀扯千丝万缕,没那么容易斩断。若是立她为后,将来诞下嫡长子,再被立为太子,陛下就不怕站在她身后的梁王会生出些不该生的心思吗?到时前朝与后宫勾连,岂不是社稷将危矣。”

萧逸站在窗边安静地听他说完,蓦然抬头:“璇儿不会再和梁王有任何瓜葛。她对朕的心就和朕对她是一样的,我们会不离不弃,共历险难的。”

窗外枝桠横斜入窗,一疏婆娑花枝恰垂落到他的肩边,阳光温暖洒下,覆在脸上斑驳花影。

脸上稀疏勾勒着明暗交叠的影子,衬得他双眸明熠,亮如辰星。

“老师,朕知道您的苦心,这么多年,您守着父皇临危托孤的嘱托,拉扯着朕从稚龄幼弱之时走到如今,是一心想让朕成为一个扫平乱荡之局、铲除奸佞的明君。”

萧逸轻缓地笑了笑,俊秀如画的面容上铺了层温暖的光晕,显得整个人都很平和。

“朕一直都很努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不想辜负父皇,不想辜负您,也不想辜负传到朕手里的这锦绣江山。可是……”

他微顿,声含嗟叹,幽幽然落下:“可是朕今年才二十二岁,有的时候独自待着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么多年的岁月,值得回味追怀的快乐尘光十分寥寥。几乎所有的人生从记忆清晰起便都浸在阴谋权术、诡计倾轧里,朕所过的日子,所做的事,所守护的东西全部都是作为皇帝该去履行的责任,而没有一样是为我自己。”

“老师,您总说我天资禀赋超绝,智谋远胜同龄人,瞧着是好事,可有的时候,我也很羡慕那些天资禀赋远不及我的同龄人。因他们活得简单,活得轻松,他们喜欢谁,想护着谁,就会痛痛快快地去做,不像我,浑身都是无形的锁链,绑住了手,绑住了腿,牢牢地被绑在那张龙椅上,动弹不得。”

“可是我除了是皇帝,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有人的喜怒哀乐,我不是一个承袭祖业、传宗后人的工具。从前我听了您的话,乖乖地扔掉了自己喜欢的玩具去书案前读书,您和母后都很高兴。可是您知不知道,到了晚上,夜幕降临,我自己偷偷地跑去捡回了被我扔掉的玩具,抱着它哭了一宿。”

“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让自己轻易喜欢上什么,因为我知道,凡吾所爱,终皆过客。我不得不为了自己要走的这条路去舍弃自己的心,甚至当在年少时,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一度不敢靠近她,差一点由着她嫁给旁人。”

萧逸深吸了口气,眼中莹莹,如染了霜雾,清波浅漾地看向站得僵直的侯恒苑。

“大约是上天垂怜我了,阴差阳错,还是把她送到了我身边。老师,您一直把楚璇看作是梁王送到我身边的细作,让我严加提防,可是,却不知,她在我身边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阳光明媚的四年。我爱她,胜过这世间所有。我想给她我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我想与她一生一世,我想为我自己任性一次。”

侯恒苑听着萧逸娓娓的倾诉,静默了许久,想要说些什么时才觉自己的喉咙发涩,张了口,只能发出短促且沙哑的碎音。

殿里响起细微的抽噎声,他正要循着声音去看看,却见眼前撩过一道白影,楚璇穿着单薄的寝衣一阵风似的扑进了萧逸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