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4/6页)

说罢,画月和霜月上前,手中各托了一方剔红木盒,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金叶子。

木盒不过巴掌大小,收在袖中轻便易携,高显仁被那针芒似得金光一耀,才反应过来,贵妃这是怕东西太招眼回御前时鼓鼓囊囊的惹人注目,才特意选了这样纤薄又价值不菲的金叶子。

说实话,他在皇帝陛下身边,文武朝官紧赶着巴结他,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只是这份细致、滴水不漏的心思让人惊叹。

他终于确定了今天贵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然,金叶子不值一提,都对不起她这些迂回幽折的心思。

高显仁收起了惊惶,躬身道:“奴才谢娘娘,娘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楚璇敛袖思索了片刻,轻摆了摆手,左右宫女悉数退下,殿中只剩他们两人,楚璇斟酌着问:“我见陛下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他是怎么了,怕安慰也安慰不到好处,大内官侍立君前,总该知道一二吧。”

高显仁心底很是诧异。

照理说,要想贿赂他探听陛下心事的人,在外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在贵妃娘娘这儿,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楚璇见他久久缄默,补充道:“我不是要探听前朝的政务,我就想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什么,因何事愁因何事忧,若是跟政务有关的,你不必说,我也不会追问。”

高显仁低头哈腰地应着,心想,看样子也不像是受了梁王的指派来探听些什么,倒好像完全是出自她自己的心意。

他忖了忖,道:“唉,娘娘进宫也有三年了,还不知道吗?再过十来天就是陛下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心情低沉。”

这些楚璇是知道的。

天子生辰即为圣寿,必是朝臣恭贺,宴饮不歇的。萧逸天生是个演戏的好手,在外臣面前自是言笑晏晏,美酒海量的。受用着他们的祝祷与恭维,君臣同乐,一派欢悦升平。

可当宴饮撤下,他回到内殿,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萧逸总会过分的沉默。

过去楚璇没有多少心思在他身上,被他哄着去睡就当真自己去睡了,偶尔在寐中醒来,时常见他对着灯烛剪烛芯。楚璇出于好奇偷偷观察过,他的手艺很不好,想剪去烛芯里的分岔和锈疙瘩,时常会把整个芯都剪坏,那火苗在他手底下跳跃两下,蔫蔫的就熄灭了。

每当这时他会心虚似得探身看一看楚璇,见她还睡着,便会松一口气,悄悄唤进宫女再换根新蜡烛。

待人退下,他兀自一脸怅惘地抬起剪刀继续剪,烛光暗昧,将一身孤影打在墙壁上,和着夜风轻咽与流沙窸窣陷落,仿佛有着满腹的忧思难以纾解。

楚璇知道为什么。

萧逸的生母是因生他难产而死,他的生辰便是生母的忌日。

好几回楚璇看不下去,随口提议:“陛下九五之尊,想怎么过生辰自己还决定不了吗?您若是觉得他们烦,不如取消了每年的圣寿节,安安稳稳关起门来为亡母凭吊。”

萧逸只是付之一笑:“朕是天子啊,不能意气用事,也不能感情用事。”

楚璇道:“那您把自己关在殿里,整宿整宿的不睡,就自个儿在那儿剪烛芯,这算怎么回事?这还不叫感情用事啊?”

“是感情用事。”萧逸神情幽秘道:“所以得背着人,不能让人看见,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说这话时颇有些风轻云淡的意味,可如今细细回想,方才能品咂出深埋在风与云之下的无奈与深算。

楚璇突然有种感悟,萧逸明知道自己是梁王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却经年如一日地厚待她,除了对她的怜惜与偏爱,恐怕在他的眼中,自己这点机灵与心机就是小打小闹,给他挠挠痒罢了,或者,在他无聊烦闷时给他解解闷,根本撼动不了他的根基。

在帝王深沉不外露的城府面前,她连成为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想想,过去她对萧逸的了解还真是浅薄得很。他宠着她,纵着她,偶尔还爱低下身段跟她闹一闹,就以为摸清了他的脾性,真是愚钝而不自知。

她不光没弄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甚至连他这个人都从来没看清过。

这些日子的小鹿乱撞、怦然心动,不过是在重病时、在孤立无援被丢弃时,被他精心照料着生出了依赖,九死一生过,才觉出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那么刀剑不入。

在梁王府里未被善待,便更显出萧逸对她好的可贵。这样两方的挤压下,她不由得乱了阵仗,倒了戈……

楚璇对自我进行一番深刻剖析,总结出来,除了这些,大约就剩下对美色的垂涎……

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在高显仁疑惑的视线里,勉强道:“我自然知道陛下是在哀悼亡母,可过去几年也有这种情形,但我总觉他的样子不像是单纯的因为亡母早逝而难过,总应该还有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