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歌(第6/15页)

换句话说,年轻的屌丝都想靠卖肾买iPhone来成功逆袭。

海滩的沙子和人都多得不像话,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像是许多人踩在被太阳烤焦的蚂蚁尸体上。海浪被烤得有气无力,吐着白沫朝远方褪去。有人说在加州的阳光下,一个抑郁症患者也能发现活着是件不错的事儿,可惜我没发现。看来我的变态程度比我想象的还严重。

我主动要求帮苏鹿背着她的单反,顺便一路上拍几张照片。其实我并不觉得一群露大腿的美国肥婆有什么好看,我只是喜欢在相机后面看人。快门能捕捉到一切,比如相爱,仇恨,孤独,阴谋,眼底千分之一秒的厌倦,浓妆的美人被水冲花的脸。

简意澄就在我前面,和张伊泽无休无止地发嗲撒娇,“亲爱的,”他挽着张伊泽的胳膊,简直要融化在上面了,“这儿一点也不好玩,我想去那边的商业街买点化妆品,太阳太大,我的皮肤被晒得超差——”

张伊泽看了看远处专心拍照片的林家鸿,找了个地方坐下。“你自己去好不好?”他的声音像个生病的老太太,我觉得这孩子中暑了。“想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在桥边等着我。”

“嗯,亲一个——”简意澄想了想,娇嗲地把脸凑了过去,旁边几个中国游客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想假装不认识他们,简意澄忽然叫了一声,“梁超——”他软软扭着腰,脸上漫起红晕来,眼睛里都是廉价的幸福神色。“你来给我们拍一张照。”

简意澄转过脸去,似乎试图和张伊泽在海滩上开始一场旁若无人的接吻。张伊泽轻轻咳了一声,偏了偏头。他才不情愿地把头搭在张伊泽的肩膀上,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指挥我拍照。我忽然希望脚下踩的是流沙,哗啦一下把我们全都埋进去尸骨无存。

【苏鹿】,2014

这是洛杉矶,圣莫妮卡海滩,城市里声名远扬的角落,游人众多。我们一直坐在桥边等待,从下午等到黄昏。棕色皮肤的欧洲人拉着悲怆的手风琴,这声音和着晚风,让我的膝盖不断地颤抖。海水黑暗辽阔,这座桥太长了,长得望不到边。还是回去吧,我听见江琴和张伊泽解释,刻舟求剑的做法。她说。

从简意澄的电话被他自己对着张伊泽缠绵到没电之后,我们就再没移动过一步。张伊泽发慌了,好几次尝试着要去找他,都被江琴抓了回来。海边的风很冷,江琴在抽一种薄荷烟,一支接着一支,把里面的小球捏碎的瞬间有一种让人心醉神迷的声音。简意澄想要陪张伊泽去找简意澄,林家鸿一次次地说不能走散,大家不能走散。

“都怪我。”张伊泽把头埋在手心里,手指深深地插到头发中。“都怪我,真的。”他脸色惨白,声音里全都是沮丧。“要不是因为我,大家也不会耽搁在这儿走不掉——”

“我们这么多人都有手机,怕什么?”梁超又站起来,“走,我陪你去找简意澄。”

“去哪儿找?”江琴把烟狠狠地掐灭,慢条斯理地抬起头。“这么大的地方,那么多商场,你们在走他也在走。最后一丢丢三个人,大半夜老黑把你们抓去了怎么办?”

平时听到被黑人抓走这一类笑话,总有人会笑。这个时候没有人笑了,空气里全都是令人恐惧的寂静。

“他可能已经回宾馆了,”我听见我自己说,“如果是我走丢的话,肯定先回宾馆再想办法打电话。”

“也不知道他带够钱了没有,”张伊泽懊恼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这儿离宾馆那么远,只能搭taxi回去——”

“都那么大人了,你还跟着瞎操心什么。”林家鸿坐在桥头上黑暗的一块,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好像不大高兴。“能出去买化妆品还能没带够钱吗?”

张伊泽在石礁上坐了一会儿,其他的人有的看着他,有的看着别处,林家鸿挂着耳机听音乐,水声喧哗,海面上的汽笛声悠远凄厉,没有回音,好像刮在了他们的脑膜上一样,所有人看起来都无比恼火。“我要去找他,我自己去,你们回宾馆等我,就这样吧。”张伊泽恼火地站起来,下定了决心,刚走出去几步,有个黑人就大步朝他走过来,利落地伸出手握了握。张伊泽下意识地伸出手,然后停在那呆呆地看着黑人。

“刚才他挠了你手心几下?”那黑人走过去之后江琴站起来。

“三下。”张伊泽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这什么意思。”

“问价儿。”江琴皱着眉头,也生了气。“你值300美金呢,还免费奉送一绿卡。大晚上穿得花红柳绿的打一右耳钉也敢出去走——”梁超这时候笑了起来,江琴的声音已经被冻得发颤了,“别闹,给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