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12页)

我想,我应该还是属于会遵守规则的那种人,不然我无法心安。

为了心安,我们需要有道德感。

可是往往有了道德感后,我们便无法心安。

我陷入这种吊诡之中。

我应该要喜欢明菁,因为我先遇见明菁、明菁几乎是个完美的女孩、明菁没有做错事、认识明菁已经超过六年、明菁对我莫名其妙地好。所以,喜欢明菁才是“对”的。然而,我喜欢的女孩子,却是荃。喜欢荃,好像是“错”的。也许,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我和学弟并无太大的区别。差别的只是,学弟享受左拥右抱的乐趣;而我却不断在“对”与“错”的漩涡中,挣扎。

瓦斯与比萨,可以同时存在。可是对与错,却只能有一种选择。人生的选择题,我一直不擅长写答案。不是不知道该选择什么,而是不知道该放弃什么。在选择与放弃的矛盾中,我的工作量多了起来,周末也得工作整天。荃虽然搬到台南,但我们见面的频率,并没有比以前多。她似乎总觉得我处于一种极度忙碌的状态,于是不敢开口说要见面。事实上,每次她打电话来时,我通常也刚好很忙。不过荃总是有办法在我最累的时候,让我拥有微笑的力气。

“如果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你希望醒来时是什么时候?”

有一次在上班时,荃打电话给我,这么问。

“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呢?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我先问你的。”

“你还是可以先说啊,我不介意的。”

“不可以这么狡猾的。”

“好吧。我希望醒来时是三年前的今天。”

“原来你……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三年前的今天,我第一次看到你。”

我笑了笑,“你绕了这么大圈,就是想问我记不记得这件事吗?”

“嗯。”荃轻声回答。

我怎么可能会忘掉第一次看见荃时的情景呢?

虽然已经三年了,我还是无法消化掉当初那股震惊。

可是我有时会想,如果没遇见荃,日子会不会过得快乐一点?

起码我不必在面对荃时,愧对明菁。也不必在面对明菁时,觉得对不起荃。

更不必在面对自己的良心时,感到罪恶。

不过我还是宁愿选择有荃时的折磨,而不愿选择没有荃时的快乐。

“那……今晚可以见面吗?”

“好啊。”

“如果你忙的话,不必勉强的。”

“我没那么忙,我们随时可以见面的。”

“真的吗?”

“嗯。”

“那我们去第一次见面时的餐馆吃饭,好吗?”

“好。”虽然我在心里叹一口气,却努力在语气上传达兴奋的讯息。

“最近好吗?”吃饭时,我问荃。

“我一直很好的,不会改变。”

“写稿顺利吗?”

“很顺利。写不出来时,我会弹钢琴。”“弹钢琴有用吗?”“琴声是没办法骗人的,我可以借着琴声,抒发情感。”“嗯。有机会的话,我想听你弹钢琴。”“那我待会弹给你听。”荃说完后,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嗯……好。可是你为什么叹气呢?”荃没回答,右手食指水平搁放在双唇间,注视着我。

荃在台南住的地方,是一栋电梯公寓的八楼。巧的是,也有阁楼。房间的 面积比高雄的房间略小,但摆设差不多。“请你想象你的耳朵长在眉间,”荃指着我眉间,“然后放松心情,聆听。”“好。”荃弹了一首旋律很缓慢的曲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也没有仔细听,因为我被荃的神情吸引,那是一种非常专注的神情。

“很好听。”荃弹完后,我拍拍手。“你会弹钢琴吗?”荃问。“我已经27年没碰钢琴了。”“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呢?从没弹过钢琴,就应该说没弹过呀。”“你……”荃的反应有些奇怪,我很讶异。“为什么你一定要压抑自己呢?你可知道,你的颜色又越来越深了。”“对不起。”荃似乎很激动,我只好道歉。

“请你过来。”荃招手示意我走近她身体左侧。然后荃用左手拇指按住我眉间,右手弹了几个键,停止,摇摇头。“我没办法……用一只手弹的。怎么办?你眉间的颜色好深。”荃说完后,松开左手,左手食指微曲,轻轻敲着额头,敲了七下。

“你在想什么?”“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你的颜色变淡。”荃说话间,又敲了两下额头。“别担心,没事的。”“你为什么叫我别担心呢?每当清晨想到你时,心总会痛得特别厉害。你却依然固执,总喜欢压抑。会压抑自己,很了不起吗?”荃站起身面对我,双手抓着裙摆。

“请问一下,你是在生气吗?”

“嗯。”荃用力点头。

“我没有了不起,你才了不起。生气时,还能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