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二三事

01

打粮囤

农历的二月初二,也叫龙抬头。那天早上到公司,看着台历上的数字,才反应过来,又一个快被我遗忘的节日。我问群里的姐姐们:“你们还记得二月初二有什么习俗吗?”二姐说:“吃炒面。”我说:“不对,炒面是在六月初六吃的。”

有很多习俗,我都不记得了。比起我这样时常回忆过去,努力向前好像更为人称道。

中午在公司点了黄焖鸡米饭,辣的那种,好吃。晚上回到家点了一盘酸菜鱼,重辣的那种,更好吃。在这个忙碌的都市,身边也没有人提到这个节日。二月初二也叫“春耕节”“农事节”,一听就跟都市关系不大。

我记得读小学时,每年的今天,父亲都会早起在院子里画圆圈。

家里煮饭炒菜时,都会烧麦秸、稻草、玉米棒秸和废弃的木头。土锅底下的“锅堂”每隔一段时间就被草木灰堵满,火势不旺,我们就要掏一次,掏满几个篓筐,把灰烬扔到家后面的沟壑。

只有二月初二这天,父亲才用铁锨铲着灰,在院子里“打粮囤”,也叫“围仓”。以一米为半径,画上七八个独立的圆圈。里面会撒上五谷,稻米、麦粒、玉米,等待着鸡鸟过来啄食。老人们都说,这是为了祈福来年五谷丰登,余粮满囤。

我跟姐姐、弟弟异常兴奋,满院子跑。还不满足,跑到邻居家看看,评一下谁家的粮囤最圆最大。远方夕阳落下,天空中映出晚霞,我们疯来疯去,大概这是童年最好的时刻。

打粮囤有一种美好的寓意:二月二,龙抬头,风雨顺,又丰收。大仓满,小囤流,好年景,春开头。

我读中学以后,很少在家过这个节了。但我知道,每到这个时候,春天就真的要来了。

02

剪头发

二月初二这天,年刚过去,村民们会选在这一天去理发店剪头发,老家“大新年”的正月是不兴剪发的。民谚说:“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剪完头发,一切从头开始。可能民俗就是为了给人类一个好的期望。

小时候母亲为了省下两元理发钱,她亲自操刀剪。我跟姐姐、弟弟挨个坐过去,三两下就理完了。每次一剪完,我就哭,谁劝都不听,一路哭到学校,因为剪得太丑了。读中学之前,我没有去过理发店,也没有留过长发,像个假小子,我内心十分渴望长发飘飘。

母亲为了哄我,在我走出家门时追过来,塞给我两元钱让我买零食吃,还说:“别哭了,好看。”我总是半信半疑,她倒是很肯定的样子。

我从小被母亲夸到大,在外面觉得自己丑的时候,就在她那里找存在感。这世上,只有我喜欢的第一个男生和我母亲,夸过我漂亮。那个男生已经不知去向十多年了,而母亲还在坚持夸我。

青春期没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勉强算得上叛逆的,可能是在体育课时逃到学校外面的街上吃一顿麻辣烫,或是在刚考完试的晚上跑网吧看一晚上电视剧,还有就是在高二那年去拉直了头发。

那天我坐在镇上的理发店里,花了80元钱,用3小时做了离子烫。学校不允许奇装异服,也不准化妆整头发。当时我想的就是要不一样,生活必须有所改变。仿佛把邋里邋遢的头发理顺,苍白无力的高中生活也能顺畅下去。

但是没有,一切都还是让我烦躁。

我那时候看到又胖又凶的数学老师,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整日处在焦虑中。我喜欢的男生也没有因为我换了发型,在课间操的时候多看我几眼。

回到家母亲说:“你做头发啦?”

我支支吾吾:“嗯。”

“好看,小女孩还是要留长发。”

她说完我还有点想哭。

大概我永远不会长大,特别是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

我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长大。

03

出鱼塘

每次回家都会经过那条河。

小时候那条河水清澈干净,夏天的傍晚,村里的男人披着条毛巾就过去了,他们在里面扑腾扑腾洗着澡。秋天时,岸边长满了芦苇,我在那里钓过龙虾、拔过毛笋、抓过虫蚁。

后来这条河被人承包养鱼用,每到年底,鱼塘的主人就用排水机把河里的水排到另一条河,老家叫“出鱼塘”。鱼塘丰收时是全村最热闹的时候,在捕鱼接近尾声之际,我会带着弟弟围在鱼塘边角处,捡上一些残鱼败虾回家。偶尔遇到大的漏网之鱼,就兴奋地两三步跑到家。

鱼塘的主人把捕上来的鱼拿到村里现卖,这家5条,那家10条,卖不掉的就拿到镇上。母亲会把鱼先放些盐腌制,在除夕之前下锅油炸,最后把金黄的鱼放到空水缸里存着。水缸下面放着一些冰块,就当半个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