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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我还能说它什么呢?

你以为它在向你身上投掷鲜花,当你用手去拿时,才发现那分明是特别粘手的粪便。

置身于此行当,叫我感到十分无聊,这里话分两支,一头是精明或不精明的骗子,一头是愿意受骗的受骗爱好者,双方都对这个游戏十分着迷,有时,是骗子得手,有时,观众识破了太过浅陋的骗术而不进影院,但电影还有一个十分不道德的招数使其对骗子一方有利,这就是先收票后看戏的做法,一般来讲,先看货后掏钱是一个普遍的商业的准则,但在电影游戏里,这个准则被无情地翻转过来,你得先花钱,才有机会糊里糊涂被骗进影院,而且不许退票,知道不好已经晚了,买了VCD或录像带也一样,钱已花掉,受骗的观众能说什么呢?无非是自叹运气不好罢了。

唉,面对如此情况,我怎么能够不削尖了脑袋,使自己钻到骗子那一方去呢?

这是我作为一个文化市侩,在一番分析之后的理智选择,这没什么特别之处,其实是只凭本能便可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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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又特别自相矛盾,看看下面便知。

那涉及我的个人趣味。

我个人的趣味,告诉你们――还真是傲得很!我压根儿就看不上搞哗众取宠艺术的人!别说中国的,外国的也看不上,一帮没骨气的东西!小说电影那么生动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讨好别人,引起别人注意!小说电影那么动人什么意思?就是想让别人从感情上没理智地接受!小说电影那么多感叹什么意思?还不是分析不出什么真东西,只好抒抒情,那叫没思想!小说写那么好笑什么意思?当小丑给人逗乐解闷呗!我知道,这些手法在现代被统称为商业性,它的本质是通过引人注目来达到出人头地的目的,我说过,这是典型的下等作派。

牛顿怎么不感叹呢?怀特海怎么不生动呢?维特根斯坦怎么不动人呢?斯宾诺莎怎么不好笑呢?我想是因为他们可不像莎士比亚那么庸俗,非要引人注意,莎士比亚可不行,为了引人注意,什么都干得出来,当然啦,手段只能是庸俗,大圈子人把他一围,他才能踏实。可高雅的人不一样,他们有事儿说事儿,说完就走,一句话,他们有自己的尊严,才不在乎听的人多还是少,才不在乎别人的反应呢!可莎士比亚也情有可原,他是个搞艺术的啊!他没办法啊!要找钱生活享乐啊!他低级趣味啊!要弄姑娘啊!他又没什么对事物的理解能力,你能指望他怎么着?要知道,古今中外,艺术家都是从庸俗起步的啊!当然了,摆脱了庸俗后才能叫艺术家,庸俗的时候只能叫搞艺术的,或者大师之类――这一番饶舌之后,我想,你总算可以弄清高雅与庸俗之间的差别了吧?

我的生活就建立在高雅的趣味与庸俗的行动之上,这里面的苦衷是,高雅很难,庸俗相对来讲要容易得多,我高雅未遂,直奔庸俗十分无奈,这是像我这样的市侩的悲剧人格,不说也罢,但愿我能摇身一变,变成市侩里的佼佼者并投机成功,那时,我就不会再羡慕那些对人类做出过真正贡献的人了,甚至可以对他们不屑一顾,高兴的时候,还能把他们说成是一帮一钱不值的傻瓜――99年春节前,我已完成20集剧本,由于情势所迫,看来,这个决心我迟早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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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年春节,大庆从上海回来,大年初二中午,老朋友们共聚一堂,有大庆、建成、老黑、老颓一干人,起初,我们在饭馆吃饭,席间照例讲讲各自的见闻,相互开开玩笑、公开告密、揭对方的短,相互讽刺挖苦,当然,也相互说些带着人情味儿的好听的话,后来,我们换到另一个饭馆,谈话变得有一搭无一搭,往往一个说完,少了接下茬的人,吃得实在吃不下了,就换到一个酒吧,喝了一轮酒,大家的眼睛在彼此脸上转来转来,也没看出什么新意,加上酒吧的音乐太吵,于是换到一个茶馆,在茶馆里,大家终于陷入沉默,我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各怀不可告人的心事,气氛十分沉闷,大家分头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添茶倒水,我注意到,经过岁月的磨砺,大家都变胖了,腰圆体阔,脑满肠肥,肥头大耳,一脸横肉,更不用提内裤下面变黑的xxxx了,一个个真是蠢相毕露!这种深沉的气氛与我们往昔的聚会形成鲜明对照,我们在一起坐了十几个小时,到后来,大家分别出现了倦意,神情呆滞,夜深时分,每张闪着亮光的螨虫脸上犹如涂满了一层粘苍蝇胶,从那无所事事而又似乎有所期待的神态看来,好像已各自准备完毕,布好机关,单等着大群的苍蝇从天而降一样。

这种老熟人见面无话可说的情况已持续很长时间,就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样,被划分在生活常识的范围内,对此也没有人见怪,人过三十,对于彼此及世界的新鲜感与日俱减,以前争先恐后讲出的老话废话套话现在已懒得再讲,但大家都不肯散去,深恐由集合在一起的孤独落入各自的孤独之中,我们就像一群冬天里的刺猬,离得太近怕相互扎着,离远了,又都扛不住寒冷,于是在环境的逼迫下只得重新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