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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十一:“就此打住。”这是我今天见到老孟的第一句话,但是,无可救药,我们又出动了——完全是自找苦吃,老孟是这样启发我的:“在探索色情的路上,没有捷径可走,只有敢于克服千难万险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明的终点。”他的话虽然给我了一些信心,但我却不敢苟同,我们来到一个迪厅,兵分两路,去寻找我们中意的姑娘,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竟然发现了她们,我们与她们蹦迪,请她们喝酒,把她们带出迪厅,天哪!我和老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灯光下,她们与迪厅内是如此的不同,活像两个小鬼儿,这时,我才发现,所谓迪厅,不过是人间地狱而已,那里面黑古隆冬,什么也看不清楚,在刺耳的音乐声中,在阴森的蓝光之下,人影绰绰,甚是可怖,里面的姑娘看似迷人,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后果不堪设想,她们长成这种样子,居然也敢出来混,实在不负责任,为什么不去羞愤而死呢?我和老孟交换了一下眼色,对姑娘说,我们要去洗手间,姑娘说她们也要去,于是,我和老孟机智地摆脱了她们,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们心情舒畅,一起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只有胜利大逃亡的罪犯才能有我们的好心情——我决定,从明天开始,远离这种不健康的娱乐,结束这种不体面的夜生活,重新做人,不再做色情的奴隶——

日记十二:我们又出动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了解了也没什么意思,就像倒霉,你知道有倒霉这回事就完了,不必亲自去倒一遍——以后,我决定不与老孟这种人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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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老孟在天津有了生意,于是离我而去,老孟走后,我翻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日记,不禁感慨不已,四处寻找姑娘的日子结束了,留下的只有不光彩的悔恨及受挫后的叹息,一天中午,我独自去一个公园散步,回到家后,忽然想到我在公园看到的儿童游乐场,奇怪的是,从人类给儿童提供的游戏里,我居然大致可推测出人对自己存在的态度。

第一个我想到的是滑梯。这像是一个隐喻,你一阶阶爬到某一高度,忽然之间,你往下一坐,眨眼间便出溜到原地。

第二,转椅。你坐在上面,除了晕头转向以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第三,捉迷藏。别人藏起,你去找,找到后,你去藏,别人找。

这是三个我童年时代经常玩的游戏,那时我们家住在太平街,靠近陶然亭公园,于是便天天与伙伴们去公园玩,而且乐此不疲,长大以后,蓦然回首,我忽然发现,到现在为此,原来我所做的任何事都与这三个游戏有关,而且感受也相同,叫人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不知厌倦,总是在重复相同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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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在杭州演戏,我的小说进展缓慢,于是决定去看看他,顺便在西湖边上散散心,我到了以后,建成的戏正好全部拍完,于是我们两人游起了西湖,正是秋天,西湖处处美不胜收,除了每天喝假龙井,吃西湖醋鱼外,我们几乎无所事事,不是在苏堤上散步,就是坐着船在湖中闲逛,也去过西泠印社,给我的印象是,在那个巴掌大的小园里,最少可以容下二十对青年男女谈情,而相互不影响,真是设计得巧夺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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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杭州回来以后,我的心情仍不见好转,我意识到,写作是一个叫人痛苦的生涯,痛苦的根源在于,写作让人思考,思考不是什么乐事,思考之下,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物慢慢变得支离破碎,荒谬绝伦。置身于这种感觉之中,真是叫人有说不出的扫兴。有一阵,我几乎相信自己是一个鬼魂,而周围的世界仅仅是一个幻觉而已。那一阵儿,我天天做梦,在梦中我干出一件又一件叫我醒来大惑不解的事情。

比如:我梦见自己曾经到过月球,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外星人,我与外星人一起聊天,抽烟,外星人在月球上有个双人沙发,我们一起坐在上面,把地球当做一个连续剧来看,天天乐此不疲。还有时,我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奇怪的粒子,我可以在同一时间以不同速度运动,这样,我便可以同时在宇宙各处出现,真是自由到了极点。也有时,我梦见自己同时变成两只不停吵架的猫,直搅得四邻不安,令人十分讨厌。

这一切的结果,是我对人生的一切更加淡泊,性情也更加消沉,对一切事物也更加坚疑不信,隐隐觉得,思考不是什么好东西,思考的过程很像是毁灭的过程,这一感觉非常令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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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这样的人生信条:善有善报。

这种想法意味着:一个人,他之所以向善,那是因为希望得到回报,我私下里认为,希望得到回报是一种颇为势利的坏品质,它的重点在于回报,因此,如果通过作恶能得到善报,持这种信条的人很可能就会选择做恶。此外,这种信条还具有某种交换的气味,交换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本身缺乏又希望得到,我的意思是说,希望得到善的人往往自身拥有的是恶。此外,交换带着一种不想吃亏的意愿,持这种信条的人往往这么想,以善换善是个好买卖,事实上,这种斤斤计较的人偏偏从来都很难占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