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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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天气干冷。丁先生以他习惯的姿势坐在自家的客厅窗前,看着陆羽平远去的背影。脸上还是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其实他倒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只不过他已经像用惯了黑妹牙膏一样用惯了这副表情了。他默默地,茫然地盘算着如果陆羽平搬家的话他要什么时候再把新的租房广告贴出去,丁太太和小洛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进到耳朵里,他甩甩头,把这些烦人的女人的声音赶跑了,脸上那副用惯了的表情倒还是波澜不惊,像是个抽象派的窗花那样牢牢地贴在窗子上。

丁太太叹着气:“小洛,你不要这么傻,妈妈问你这件事情不是想要骂你,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说实话爸爸妈妈不会怪你的。”

小洛默默地摇头,一言不发。

丁太太似乎也恼火了:“小洛,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住四单元的那个张琼的妈妈早就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她家张琼跟你一个宿舍对不对?前段时间你们班的同学们还都传瞎话说你怀孕了,有这事儿没有?你们老师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换了我看我不撕烂那些传瞎话的小东西们的嘴。小洛,妈妈见过的事儿比你多,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无风不起浪的,现在学着大人的样子搞对象的小孩儿也多的是,也不是个个都能传出这种话来的呀。妈妈不是为了让你难看没脸,咱们在自己家里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小洛依然不吭声,还是默默地摇头。

“小洛呀。”丁太太算是彻底投降了,“妈还能不知道你呀?你从小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的孩子。你到现在还想着要护着那个小子啊,你傻不傻?人家家里已经在给他办出国了,他一走你还能指望着谁呀?你以为人家谁都像你一样死心眼儿,认准了什么就撞上南墙也不回头啊。天下的男的哪有几个是好东西?”丁太太恶狠狠地咬咬牙,“没那么好的事儿。占了便宜说走就想走。要是心里没鬼能这样吗?别当谁是傻子。小洛你放心,只要你给妈妈一句话,妈妈说什么也要去替你跟他们讨个公道。这两天事情多,”丁太太沉思着,“等过完春节,妈妈带你去趟医院,咱们让医生开个证明回来。拿着这个,我先去找那个坏小子,我心里有数,不怕他不承认,只要他认了我就揪着他去找他妈――小洛,”丁太太完全是一种看见了曙光的语气,“为了你,妈不怕丢这个人。你看你功课不好,照这样下去明年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就有钱给你交重点高中的赞助费了。他妈不就是个律师吗――我不怕她,我刘丽珠也不是什么耍无赖的人,不会狮子开大口,我只要够给你交赞助费的数目,以后大家就两清。这样于情于理,咱们都没有什么站不住脚的。只不过――”丁太太恼怒地咬咬牙,“还是便宜了那小子了。小洛你个傻丫头呀――不怕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等你再大一点,妈妈带你去做手术,我听说过,现在有那种把你再变成小姑娘的手术……”丁太太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丝笑容,自说自话地陶醉在美好的未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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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必须回到那一天,二月十四号,情人节。如果你愿意,下面要讲述的就是那一天真正发生过的事情。那一天,天气寒冷,满街涨价的玫瑰;那一天,赵薇和陆毅的《情人结》在这个城市轰轰烈烈地首映;那一天,是开始也是结束。

小洛和罗凯是约在学校的礼堂见面的。虽然是在寒假中,年也还没有过完,可是学校的礼堂却是热闹得人来人往。因为大家在准备一台元宵节文艺汇演的彩排――那出汇演是为了迎接小洛她们学校的友好学校――一所香港的公里中学的访问团。

那是种满奇异的景象:舞台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舞台下却是空出了一排又一排的椅子,这样的空旷让舞台上平淡无奇的节目有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庄严。有男孩子穿着白色中山装唱《我的中国心》,有女孩子穿着日本女学生的那种水手服唱“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有人用周杰伦的《七里香》作伴奏大跳Hip-hop,可是因为服装没找到的关系,穿的是校服;一个全校闻名学张韶涵学得很像的女生因为塞车来晚了,没来得及化妆,舞台的灯光把她的脸和她的“一个人等雨后的彩虹”映成奇怪的,又不像在舞台上又不像在生活中的惨白色。于是这场彩排就真有了一种“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味道。

小洛和罗凯静静地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中央,他们俩很久都没有交谈一句。但是不约而同地,对每一个节目都报以热烈认真,可听上去还是很微弱的掌声。终于,在舞台上一片嘈杂的调整灯光的间隙,罗凯慢慢地说:“小洛,明天我妈妈要带我去办护照。”小洛静静地转过了脸:“其实,到外国去很好啊。要是换了我我就高兴死了。”罗凯摇摇头:“我不去。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要是我走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你呢,这样不行的,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