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6页)

两人都喝得够意思了,说上几句,就会对视着傻笑。袁之峰有些口齿不清了,话就说得慢而简短:“朱书记,你,休息,休息。”朱怀镜重重地握了他的手,什么也不说,目光意味深长。

朱怀镜送袁之峰出来,远远地望见刘芸站在服务台里,微笑着:“朱书记,袁专员,你们好。”刘芸躬身请安。朱怀镜见刘芸伸过手来,才知道他自己原来早把手伸过去了。“辛苦你了,小刘。”握着刘芸的手,软软的,他便突然清醒了,也并不怎么失态。

两人并肩下楼,互相搀扶着,话却不显醉意。他俩多半只说些字词,再点点头,挥挥手,对对是是,意思就完整了。若是有人闭上眼睛听他们对话,就莫名其妙了。走到下山的台阶处,袁之峰说什么也不让他送了。两人握着手,推让再三,说不尽的客气话。

朱怀镜上了楼,腰直挺挺的,掩饰着醉态。他望着刘芸点点头,和颜悦色的样子。刘芸微笑着,说:“有人找您,朱书记。”朱怀镜望望走廊尽头,见有人立在他门口。他没去想是谁,只是有些恼火。不知什么时候了,肯定已经很晚了。

那人迎了过来,伸出双手,说:“朱书记,您好,我来看看您。”

朱怀镜伸出一只手,勉强带了一下。他刚准备掏钥匙卡,只听到刘芸说:“朱书记,我来开。”原来刘芸一直跟在他身后。

刘芸跟了进来,说:“朱书记,给您泡杯浓茶喝?”

朱怀镜点点头,就坐下了。他也不招呼来的人坐,刘芸在一旁请那人坐了。刘芸双手捧了茶递给朱怀镜,再倒了杯茶送在客人手里。刘芸临走,回头犹豫着,终于说道:“朱书记,您早些休息吧。”

朱怀镜略略颔首,说道:“好吧。”

那人忙说:“朱书记,太晚了,不好意思。好久就想来看看您,您总是忙。我是……”朱怀镜耳朵里尽是噪声,越来越听不清楚,隐约听得这个人是哪个县的书记或县长,他便不好太冷淡人家了。他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话仍是不多,只道:“客气什么。”他也想多说几句,舌头却有些不听使唤了。听人说着奉承话,他只得不时地摇头或点头,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忽高忽低,头也忽大忽小;又见墙壁、家具、沙发等等,都呈现着磨砂效果;空气仿佛也看得见摸得着了,是一团浓稠的暗褐色雾气。朱怀镜心里明白,自己越来越醉了。

那人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露着一口白牙,说了些什么。朱怀镜只知点头了,说着:“好的,好的。”

门一关上,他就支持不住了,跌倒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天旋地转,太阳穴胀痛难耐。心想肯定是假酒,他本来独自喝一瓶五粮液都没问题的。不知躺了多久,越来越难受,胃里像有无数个铅球在滚动,五脏六腑被坠得老长老长,深沉的钝痛像连续不断的闷雷,头像缠上了无数的铁箍,痛得他想往墙上撞。

忽然听得有人在耳边问:“朱书记,您没问题吗?”

朱怀镜眼前仍蒙着层暗褐色雾气,一位面色模糊的女孩伏下身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知道是刘芸,却不能开口叫她。一阵恶心滚过胸口,怎么也止不住,就呕吐了。他突然从沙发里滚了下来,要往浴室里去,却跌倒在地毯上。刘芸扶着他,说:“朱书记,您吐吧,没事的,您吐吧。”他摇着头,跌跌撞撞的,勉强去了浴室。他扶着马桶,哇哇地吐了起来。刘芸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往马桶里栽。

吐完了,他全身瘫软,坐在地上起不来。刘芸将马桶盖上,他便将头埋在上面,嘴里嘟囔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刘芸说:“朱书记,我给您放水,您洗澡吧。”

朱怀镜已经无力回答了,伏在马桶盖上喘粗气。刘芸便放了水,再去取了他的换洗衣服来。她将浴室门拉上,飞快地跑回值班室,换上套干净衣服。她被朱怀镜吐了一身。刘芸不敢在值班室停留半步,马上又跑回朱怀镜的房间。

朱怀镜躺在浴缸里,身子虚虚的,直往下沉。他没力气搓身子,只想泡泡算了。脑子慢慢清醒了,人却越来越疲乏。不知刘芸怎么会想着进来看看,兴许是他醉态太明显了吧。他总以为自己步履不乱,说话不结巴,别人看不出的。

他又恶心了,却没什么吐的。呼吸困难起来,水蒸气如同浓烟,呛得他喉头发喘。他很清醒,知道这是大脑缺氧,只是四肢都不听使唤了。必须马上离开浴室。他想坐起来,可身子一动,立即头晕目眩,人又重重摔了下去,耳边是嗡嗡的钝响。头撞着了浴缸,却没有痛感。他想叫人,又张不了嘴。

正在这时,听得有人伏在他耳边喊:“朱书记,朱书记,您听得见我叫您吗?”他听出来了,这是刘芸的声音。他张了张嘴,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您起得来吗?朱书记您起得来吗?”他睁开眼睛,见刘芸搂着浴巾,低头望着别处。他无地自容,想请刘芸出去。可他动弹不了,只好把手伸向她。刘芸拿浴巾裹住他,扶着他去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