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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隐达回到乡下老家,照着肖荃留下的地址,写了封信去。可是,直到他来西州地委报到,都没有收到肖荃的回音。半年以后,已是冬天,一个寒雨纷飞的星期天,肖荃突然敲开了关隐达的宿舍门。两人愣了片刻,猛地抱在了一起。肖荃只顾着哭,半天不说话。关隐达到现在都还想不清楚,两人后来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好像是肖荃怪关隐达没有写信,关隐达却说他的信泥牛入海。深夜了,关隐达要送肖荃去招待所。肖荃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是坐着不动。两人就坐了个通宵,一会儿和好了,一会儿又争吵了。

第二天,关隐达红着眼睛上班去了。谁知一到办公室,张兆林让他去县里调研。他急了,撒谎说想回宿舍取件衣服。张兆林说又不是大热天,一两天就回来了,取什么衣服!汽车已发动了,停在办公楼外,轰轰地响。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说是一两天,哪知他一走就是四天!

那天关隐达从县里回来,赶到地委机关天已黑了。他在宿舍楼前下了车,几乎有些惶恐往自己的窗口望去。天哪,黑的!暮色之下,他飞也似的跑上楼去,急急忙忙开了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他不敢开灯。他关了门,独自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儿,才拉亮了那盏六十瓦的白炽灯泡。直到这时,他才确信肖荃已经走了。

肖荃等了他多久,关隐达至今不知道。只是从那以后,很长时间没了肖荃的消息。去年突然接到她的信,却是她的婚礼请柬。关隐达没有出席她的婚礼,他做着陶凡的秘书,不可能请几天假赶到北京去。肖荃远嫁北京,她的丈夫是位做经济研究的学问人。

关隐达把陶陶的纸条小心放进包里。深夜回到房间,他写了封信,照着地址发到陶陶学校去了。他发的是快件,陶陶赶到学校,信也到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陶陶同关隐达通信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碍着陶凡的威严,不敢议论这事儿,私下里却把关隐达当做地委书记的乘龙快婿了。似乎只有陶凡不知道这事。可是有天,陶凡突然问关隐达:“这几天有陶陶的信吗?”关隐达慌了,支吾道:“有,有哩!”陶凡笑笑,说:“这孩子,从来没有给我写过信。”望着陶凡的笑容,关隐达心里暖暖的。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关隐达感觉自己同陶凡血脉相通了。陶凡就像自己的父亲。

半年以后,年底了,省纪委来了个调查组,不同地委打招呼,住进了新开张的桃园宾馆。陶凡听说了,觉得有些不祥。但他装聋作哑,不去理会。心里没鬼,怕什么呢?又怕是冲着别的地级领导来的,心里就挨个儿猜着,还真拿不准谁会有什么问题。

过了几天,省纪委调查组才同陶凡见了面。他这时候才知道,改造招待所的事还有人揪着不放,后来又加了件改造机关宿舍的事。陶凡不愠不火,调查组问什么就答什么。调查组的人说话注意方法,尽量不提陶凡本人,只说西州地委如何。陶凡却屡次表明态度,说他个人要承担主要责任。

又过了个把月,陶凡被省纪委通报批评。吴明贤送了通报来,很不好意思。陶凡却是没事似的,并不细看,只是粗粗浏览几眼,就交还吴明贤,笑道:“老吴,这是我头一次受处分,值得纪念。你把这通报复印一份给我吧。”吴明贤摇头笑道:“陶书记,这算什么处分?”

官场上的任何故事,都会有多种民间版本。陶凡挨了处分,自然有人高兴。多数人却是更敬重他了。这事在普通干部那里传开了,就增添了很多好玩的细节。他们说陶凡擂着桌子同省纪委的人吵,表白自己改善干部住房条件不会有错,改善西州的接待条件也不会有错。

有人私下里却恨恨的:陶凡太厉害了!一年之内,县级干部班子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地就换掉了,起初大家以为他不会玩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