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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刘平,就因为伺候过好几位地委书记了,说不出的傲气。首长司机好像都是这个脾气。起初刘平对关隐达也是不太在乎的。不知从谁那里开始的规矩,地委书记上下班,必须是司机同秘书一块儿接送。其实地委领导的家离办公室不远,从山上抄近路,走过那条鹅卵石小径,只需几分钟。每天早上七点五十,刘平就在关隐达楼下使劲儿按喇叭。关隐达下楼略微迟了些,刘平就沉着脸。关隐达也不计较,心想司机嘛,就这个修养。

有天清早,关隐达吃完早饭,坐在房里等候刘平的喇叭声。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却不见喇叭声响起来。突然听见敲门声,有人喊道:“关科长,好了吗?”

关隐达开了门,见是刘平,竟有些吃惊。

“关科长好了?”刘平又问。他一向叫关隐达小关的。

关隐达说:“好了,走吧。”

上了车,刘平说:“关科长,陶书记对你好器重啊。”

关隐达知道这可是不好谦虚的,总不能说陶书记不器重自己吧。他就说:“陶书记很关心人,对你也不错啊。”

刘平脑子简单些,直说:“我跟过这么多地委书记,就是怕陶书记。我跟着他两年多了,他没同我说过几句话。”

关隐达笑道:“领导是不是关心人,不在于说多少话。”

刘平忙说:“关科长说的是。”

关隐达说:“刘平,别叫我科长,就叫隐达吧。”

刘平却坚持要叫关科长,也就由他去了。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看出了陶凡对关隐达的器重。他们弄不明白,严厉得几乎有些冷酷的陶凡,惟独对关隐达很是随和。有时候,陶凡正同关隐达有说有笑的,下面的头头儿汇报工作来了,陶凡的脸色立即就冷了。人们便断定,关隐达前程无量。围着关隐达转的人自然就多起来了。

关隐达知道,他同陶凡亲近起来,就因了书法的缘故。像掌握了某种独门秘笈的武林高手,关隐达暗自有些得意,却不想把个中玄奥告诉任何人。有回,吴明贤请教关隐达:“老弟,陶书记对我们总没个好脸色,对你却那么好。我摸不着头脑啊。”

关隐达知道这是个危险话题,忙玩笑道:“吴秘书长说笑话了。陶书记只是把我当小孩,笑笑也行,骂几句也行。对你们领导就不一样了,那是谈正经事,自然要一本正经了。”

关隐达任由吴明贤怎么说,他只是敷衍过去。他觉得吴明贤年纪也不小了,好歹也是地委领导,怎么如此不老成?吴明贤这些话,都是应该咽落肚子里去的,他却全部说了出来,偏偏还找陶凡的秘书来说。关隐达心想自己幸好不是奸臣,不然吴明贤就死定了。

吴明贤却是使劲儿同他套近乎,后来还送给他一本书,日本人写的,叫《操纵上司术》。关隐达只看了书名,便不太自在。心想这吴明贤说不定心术不正。他回去翻了几页,就没了兴趣。书中讲的无非是公司里的人际艺术,翻译者哗众取宠,弄了个吓人的书名。吴明贤只怕是冲着书名买下的,以为弄到本官场宝典。关隐达把这本书塞在枕头下压了几天,就丢掉了。

关隐达别说没有操纵欲,哪怕他有那心思,陶凡又岂是谁操纵得了的?陶凡天生是操纵别人的。他的虎气是天生的。当初他只是副书记,他往地委会议室一坐,气度就不一样。自从他第一次开会坐了那张沙发,再也没人敢去坐。有回,管政法的副书记郭达早一步进会议室,没有在意,在那张沙发上坐下了。陶凡进来,端着茶杯,站了几秒钟,郭达马上让了位。郭达开了玩笑,想替自己解除难堪:“我坐了陶书记的宝座了。”陶凡只作没听见,埋头整理手头的文件夹。

官场人说话含蓄,说谁有个性,多半是说他脾气坏。西州上上下下都知道张兆林是个有个性的人。原先他只是个秘书长,很多部门和县市领导都畏惧他三分。下面干部有意见,说他架子比地委书记都要大。牢骚背地里发,当面还得服服帖帖。谁也弄不明白,张兆林又不会吃人,大家为什么怕他。地委其他领导对张兆林都很客气,没有把他仅仅当做大内总管的意思。

张兆林在书记们面前也没有太监相,俨然就是地委领导。秘书长做得如此威风,在西州历史上从没见过。有个机密,慢慢露了出来,原来张兆林同伍子全是相交多年的把兄弟。这个机密让小道消息传播开来,似乎并不让张兆林的形象打折扣,他的分量反而更重了。张兆林看上去却是很平和的,他只要不真的生气,总是微笑着。有人背后就叫他笑面虎。俗话说,就怕笑面虎,吃人不吐骨。但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张兆林偏偏在陶凡面前很是恭敬。陶凡对张兆林也没什么特别礼遇,照样黑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