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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运嘱咐完,忙道歉说:“不好意思陈总,没注意就讲乌柚话了。”

陈一迪笑道:“乌柚话还真是难懂,听发音和节奏,有些像日语。”

没过多久,刘艳跑到陈一迪跟前:“陈总,我想给您作个专访,您介意吗?”

陈一迪推辞几句,就答应了。余尚飞扛着机子扫了扫,说陈总您坐在那块石头上。陈一迪坐上去,背后是深谷、银杏林和山峰。

李济运同朱芝走远些,坐下来轻声说话。

朱芝说的是乌柚话:“老兄,非常感谢你!”

李济运也说土话:“感谢什么?”

朱芝说:“我知道自己闯祸了。”

李济运笑道:“你不用怕什么成副省长,他同你八竿子打不着。但刘星明会怕成副省长,所以就不能让他知道。”

朱芝眼眶突然红了,说:“我知道你是替我打算,才同陈总那么说。”

李济运也有些感慨,却故意笑着,说:“你别这样,让人看了不好。你刚才脸红,我就想朱妹妹在官场多年,还知道红脸,真是难得。你现在倒好,眼睛也红了。”

说得朱芝也笑了,说:“难道人在官场,非得弄得不像人吗?”

张弛回头望望,他俩就不说话了。陈一迪谈兴很浓,不停地做着手势。

朱芝轻声说道:“陈总好像人还不错。”

“看样子正直,但也说不定。他们那样维护成鄂渝,或许真有难处,或许也有别的原因。”李济运点着头,却突然又摇头笑了,“我这个人也变了,不太容易相信别人的好。明末有个名士叫陈眉公,他说当时很多人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我读到这话印象很深刻。”

“他专门跑来乌柚,就为这事?”朱芝问。

李济运说:“你问到点子上了。他知道是我们乌柚人发的帖子,就是想叫我们收手。放成鄂渝一马,也就是放他们报社一马。你回去叫张弛马上删了帖子。”

“这么说,成鄂渝真是个人物!”朱芝说。

“成鄂渝不是人物,他背后有人物。”怕不远处的人看出异样,李济运低头掩饰着说话,“这件事给我新的启示,就是不能忽视网络的力量。《中国法制时报》这么大的报社都害怕网络舆论,我们就更不能小看。今后你们宣传部门要多动脑筋,对付网络不能只靠制造网尸。”

朱芝轻声一笑,似有撒娇的意思:“你又在骂我了。”

陈一迪突然回过头来,笑道:“不好意思,我是话痨,谈起来就没完没了。只因你们乌柚太美了。”

原来专访做完了。刘艳只道陈总谈得太好了,节目做出来必定非常好。余尚飞说陈总很有镜头感,就像电影明星。陈一迪摇头而笑,说两位记者真不错。李济运却说余尚飞你也太不会拍马屁了,电影明星算什么?陈总可是高级官员,学者型官员!

慢慢地出了山谷,车在谷口候着。已经中午时分,去了谷口外面农家小店。朱芝说:“这是乌柚最好的农家乐,一定要让陈总尝尝我们县最地道的土菜。”

刚才在白象谷走着,反倒不觉得太饿。往餐桌一坐,都说肠子在里头叫了。张弛过去张罗,吆喝店家快快上菜。老板认得李济运和朱芝,样子极是恭敬。李济运说今天来的可是北京贵客,一定要把好菜好手艺都拿出来。

没多时,菜就上来了,一份爆炒石板蛙。李济运笑道:“陈总,不管您是不是环保主义者,这道菜您得尝尝。小孩子都知道蛙是人类的朋友,但我们这山里石板蛙太多,快成敌人了。”

陈一迪先尝了一口,只道天下至味,从未吃过。李济运招呼着上酒,陈一迪说:“李主任,这么好的菜,不忍喝酒。酒把嘴喝麻了,吃不出美味了。”

李济运只道陈总真雅人,也就不勉强了。菜上得很快,陈一迪连连叫好。有溶洞里的盲鱼,有山里的野鸡、麂子、蜂蛹,有各色蘑菇和野菜。

望着那盘蜂蛹,朱芝直摇头,说:“我是不敢吃,你就说吃了长生不老我也不吃!”

陈一迪说:“蜂蛹我倒是在很多地方吃过。朱部长你克服心理障碍,很有营养的。”

朱芝仍是摇头,只吃眼前的野菜。李济运说采蜂蛹极是危险,野蜂的毒刺又长又利,能刺破厚厚的防护衣,每年都有人采蜂蛹丧命。朱芝听着打了个寒战,说想起了《捕蛇者说》,越发不吃了。

“依我说,应该禁止食用蜂蛹,免得有人丧命!”朱芝说。

李济运笑道:“朱部长菩萨心肠,就是太迂了。你就像有些好心人,不忍心让擦鞋女擦皮鞋,觉得那样太不人道了,一定要回家自己擦。”

朱芝也笑了起来,说:“是啊,李主任最体恤民情,我是断人家活路的!”

席间笑语不断,碗碟都吃得光光的。李济运说今天菜是环保的,消费观念也是环保的,没有一道菜浪费了。陈一迪说他吃了四碗饭,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