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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怀镜说着这话的时候,马上意识到这玩笑过火了,会弄得张天奇难堪。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而且还容不得半点支吾和含糊。他只得从容说完,再纵情大笑。他这一笑,气氛自然些了。张天奇只得说:“朱处长嘴巴就是厉害。”

李大根说:“玩笑归玩笑,酒还是要敬的。”

朱怀镜举起杯子,说:“有言在先,我只喝这一杯了。将军是做东的,他刚才敬的酒我不能不喝;老李长我几岁,算是老大,我也只好遵命了。其他各位都是小老弟,恕我无礼,我不同你们喝了。”说罢,同李大根碰了杯,干了。

这时朱怀镜想起应给贺教授打个电话,不然就太冒昧了。

“贺老师吗?您好您好!我是朱怀镜,我想来看看您老,方便吗?我同一位朋友一起来,他也是您的学生,就是我老家乌县县委书记张天奇同志呀!”看朱怀敬的表情就知道,贺教授对他的造访很欢迎。

张天奇和朱怀镜说不喝酒了,再怎么让各位自便,他们也自便不起来。他们听朱怀镜打了电话,更不敢多喝了。一会儿,也就散席了。

出了酒店大厅,张天奇只同朱怀镜并肩走着,准备一道上车去财经学院,也不同其他人打招呼。李大根他们无所适从的样子,站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朱怀镜见了有些过意不去,就上去同他们一一握手。他们便说不陪了,不陪了。朱怀镜说:“辛苦各位了,你们回宾馆休息吧。”心里却有些好笑。谁也没让你们陪呀!他同熊克光握手格外热情些,交代小熊有事尽管找他。他看出这些人当中恐怕只有小熊对他还真诚些,其他的人都是一脑子实用哲学,眼睛里只有张天奇。他们太懂得县官与现管的道理,知道同朱怀镜再怎么热乎,都是没有意义的。而张天奇一个微笑会让他们受宠若惊,一个喷嚏他们要吓出一身冷汗。

投靠是背叛的开始!

朱怀镜上了车,猛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他记不清这是那位名人的警句,还是他自己偶然间的灵感。可这句话的确是真理。既然是投靠,就不存在人格,仅仅是为了利益。那么谁今天为了利益而投靠,明天他照样会为了利益而背叛。朱怀镜想着这些,脑子里并不是抽象的逻辑推论,而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是这些面孔,天天在上演着投靠与背叛的喜剧。

“贺教授做人,很严谨的,同他做学问一样。这样的知识分子,就真正是鲁迅先生说的,是民族的脊梁。”张天奇感叹道。

朱怀镜知道张天奇这是无话找话,因为这个意思他说过多次了。他想也许是自己刚才耽于内心的感慨,一言不发,气氛有些闷吧。

“是啊,民族的脊梁。”朱怀镜附和着感叹一声,又想起了一个幽默的比方。他想,贺教授这种真正的知识分子是民族的脊梁,那我们这种人又算是什么呢?只怕是尾椎骨吧!尾椎骨这地方,原本是长着尾巴的。尾巴退化了,就留下这么个不硬不软没什么大用的东西。尾椎骨看上去是进化的标志,实际上是退化的烙印。这东西没什么大用先不说,要是稍微碰着它,就会痛得你眼冒金花。

财院有些偏,路上走了三十多分钟才到。一敲门,贺教授亲自开了门。

“欢迎欢迎!”贺教授伸出双手,同朱张二位握了手,请他们坐。贺教授满头白发,脸很瘦,身上的西装不太得样式。若是不知他的身份,这外相显得有几分潦倒。

师母李老师从里屋出来,满面春风,同张天奇招呼一声,就打量着朱怀镜,说:“胖了,胖了。”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哪有不胖的?学生惭愧啊!”朱怀镜玩笑道。

贺教授摇头说:“不会不会!怀镜你我算是了解的。你读书那么勤奋,工作也一定是敬业的,怎么可能无所用心呢?我相信现在像你这样的好干部只怕不多。”

张天奇一个人有些冷场,就附和道:“贺院长算是了解学生的。怀镜同我共事多年,我对他太了解了。他真是个好同志。都是贺院长教育得好啊!”

张天奇好像生怕显得不敬,硬要叫贺院长。可他同朱怀镜在一起时都是称人家贺教授的。贺教授哼着鼻子一笑,说:“我的学生,有的成了大官,有的成了大贪。谁不是老师教过的?那些杀人放火的,也是老师教导有方了?”

朱怀镜一听这话,知道贺教授还是那种改不了的怪脾气,忙打圆场,笑道:“贺老师总是喜欢开玩笑。坐在你面前的这两位学生可都是大大的良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