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升起的是太阳还是月亮(第4/10页)

李三立争辩道:“王书记,你不知道,我们这乡周围几十里大都是沙土……”

王少波根本不听,两眼紧盯着脚下拍岸的江水和仍在不时垮落的江堤,对着报话机直吼:“喂,喂,大泉乡听到了没有?快给我把你们的人和车给我调上来,马上到李圩子段,马上!车上全装材料,误了事,我把你们全撤了!”

李三立还在一旁叨唠:“王书记,这真不怪我们,我们对市委、市政府的指示一直是认真落实的……”

王少波火透了,“就落实成这种样子?别给我强调客观了,干活去,今天不破堤算你们运气,破了堤,你们都给我打辞职报告!”

有人好心提醒说:“王书记,你往后站站,别掉到江里去了,你面前还在塌哩。”

王少波却黑着脸,没好气地说:“你们都给我往前站,党员干部带头!”

李三立和李圩子的党员干部们都老老实实地往前站了,把一个个沙包和一块块石料抬起来往江里扔,溅起的水花飞得四处都是。一些附近的农民把大衣柜也献了出来,一个个大衣柜装上土石沉到江里,渐渐在垮落的残坡和现大堤之间垫出了点模样,早先沉下去的那辆解放牌卡车露出了半边。

一点多钟,大泉乡运石料的车队上来了,人也上来了,王少波心里定了些,想起下午三点要到平阳开全市党政干部大会,便准备离开李圩子。

然而,偏在这时,天上乌云四合,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尚未夯实的大堤仍是险象环生。王少波不敢走了,在报话机里告诉市长江昆华,让他先到平阳开会,自己晚些再去。

不曾想,却没去成,带着李圩子的民工于风雨之中打桩时,一个浪头把王少波和两个民工卷进了江水中,若不是王少波和那两个民工腰间拴了绳子,那可真就会随着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被岸上的同志从水中拖上来,王少波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沉入江中的那些石头差点要了王少波的命。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十三时平阳姜超林家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十年过去了,平阳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市委书记姜超林的家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姜超林和他们一家依然住在当年市委命名的“公仆楼”上,依然是四楼的两个打通的中套。家具仍是那么杂乱陈旧,从折价处理的五十年代的办公桌、老式沙发,到七十年代流行的捷克式高低柜、大衣柜,没有一件跟上时代潮流的新东西。

刘华波吃着姜超林夫人王玉珍做的手擀面,四处看着,摇着头,“超林呀,你可是落伍喽,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家和你们这个经济大市的形象可是不太相衬哩!看看,一件新式武器都没有!”

姜超林笑道:“咋没有?这大彩电是前年才换的,二十五吋。”

刘华波这才注意到,高低柜上的彩电比以前大了些。

王玉珍也说:“刘书记,是换了不少新东西呢,冰箱也换成了双门的,你往那边窗前瞅瞅,还有空调,比往天好多了。”

刘华波仍是摇头:“不行呀,不行,我们省城一些小官僚的家都比你们这种封疆大吏强得多,一个个小窝豪华得像宾馆!一次装修动辄十万、二十万。”

姜超林“哼”了一声,“那我建议纪检部门好好查查这些小官僚!凭他们的合法收入,能把小窝整成豪华宾馆吗?哪来的这么多钱?!我这个家也许和一个经济大市的形象不相衬,可和我们的工资收入却十分相衬,国家还没有实行高薪制,到目前为止,共产党的官还是穷官,只要不贪赃枉法,只能是这种生活水平!”

刘华波点点头,问:“超林,你说心里话,是不是觉得吃了亏?”

姜超林道:“做官就是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哦,对了,这话当年是你在市委常委会上说的嘛,好像就是决定盖这座公仆楼时说的!”

刘华波笑了,提醒道:“我还说过,想靠手中的权力发财的人,想先富起来的人,就不要住这座公仆楼!所以,看到你老兄没先富起来,我挺安然呀。”

姜超林叹息道:“你安然,我不安然。吃点亏我不怕,可吃气我不干!华波书记,你说马万里副书记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了,怎么老是看着我们平阳不顺眼?啊?你听听他今天话说的:我们改革的历史从来就是靠人民的力量写成的。这话很对,昨天在跨海大桥通车典礼上,我也说过这话,十年来,没有平阳人民的支持,没有平阳人民的奋斗,就没有平阳的今天,走到哪里我都这样讲。”

刘华波说:“这不很好嘛,和马万里同志并不矛盾嘛!”

姜超林把碗往桌上一顿:“不对,这里面的矛盾很大!马万里的意思是说,我们平阳市委不过如此而已。那我倒要问了:他马万里同志咋就没在昌江市也写下点让人们记得住的改革历史?是昌江的人民不行,还是他马万里无能?这样的同志怎么就做了省委副书记,今天反倒老对我们指手画脚?这公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