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沉重的职责(第2/8页)

叶子菁知道黄国秀的难处,本想附和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今天毕竟是来处理问题的,自己这么火上浇油,只怕这个破产书记真要做一回工人领袖了。

这时,车已快到矿部了,叶子菁转移了话题,手向车窗外指了指:“哎,老黄,你瞧,我们过去住过的老洋房,还亮着灯呢,刘矿长可能还没睡吧?!”

黄国秀没精打采地向车窗外看了一眼:“什么刘矿长?咱们搬走后,这里又换了两茬人了,现在住着一个井总支书记,叫田昌斗。哦,这位同志也失业了!”

叶子菁试探道:“我们下车去看看好不好?也顺便了解一下情况嘛!”

黄国秀同意了,让司机停了车。也是巧,车刚停下,田昌斗家的门就开了。田昌斗,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端着一个塑料盆出来倒水,一盆水差点泼到黄国秀身上。

黄国秀呵呵笑道:“哎,我说田书记啊,你就这么欢迎我呀,啊?”

让叶子菁没想到的是,那位田昌斗书记冷冷看了黄国秀一眼:“哪还来的什么田书记啊?井总支早解散了!”

黄国秀倒也真能忍辱负重,一点不气,脸上仍挂着真诚的微笑:“昌斗啊,田书记虽然不在了,我这个昌斗老弟总还在吧?就不请我和你嫂子到家坐坐呀?”

田昌斗仍不给面子,阴着脸道:“昌斗老弟倒还在,只是国秀大哥不在了,还说啥呀!”似乎意犹未尽,又讥讽了两句,“黄大书记,您和叶检察长就是想搞一次忆苦思甜活动啥的,也别到我这里搞,最好到矿里去看看,今天矿里好像挺热闹!”说罢,再没多看黄国秀一眼,一脚跨进门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叶子菁注意到,田家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黄国秀的脸色难看极了。

没想到,正尴尬时,门却又开了,田昌斗的老婆穿着个短汗衫就从屋里冲了出来:“黄大哥,黄大嫂,你们可别和昌斗一般见识!这犟驴,打从破产下来后和谁都急!快,你们快屋里坐!有些情况我们正想向上级反映哩!昨天前道房的吴二嫂还说呢,得找咱老黄大哥好好唠唠,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啊,真要出大乱子了!”

田昌斗的老婆粗喉咙大嗓门一吆喝,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男男女女不少人围了过来,这个叫“黄大哥”,那个叫“黄大嫂”,硬把黄国秀和叶子菁往自己家里扯。田昌斗的老婆却死活不干,说是人家黄大哥和黄大嫂是想来看看自己住过的老地方。不由分说,硬把他们夫妇二人拉进了自己破旧不堪的三间小屋内。

这三间小屋叶子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直号称“洋房”,是日本人时期盖的,五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翻修过两次,后来就再没翻修过。据田昌斗的老婆说,现在已成了危房。他们一家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年,女儿小静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当时,她和黄国秀忙工作,小静从矿托儿所接出后经常寄放在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家里,可以说小静是在这些婶子大娘手上长大的。现在,这些白发苍苍的婶子大娘又围在她身边了,一口一个“菁子”地叫着,向她和黄国秀诉说起了自己的困境。

据这些婶子大娘说,南二矿破产这一年多来,社会治安急剧恶化,偷的抢的卖淫的全出现了,仅仅“老洋房”这一片四十二户人家,就有三个被判刑,四个被劳教;还有两例自杀,一个抢救过来了,一个没抢救过来,死在镇医院里了……

正和婶子大娘们说着,一个戴眼镜的文文静静的小伙子闻讯赶来了。叶子菁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小伙子是后栋房王大娘家的老二,小时候抱过他们家小静的。王家老二硬挤到他们面前,拉着黄国秀的手直喊“大哥”,说是自己去年从矿业大学毕业分配到南三矿,两个月后南三矿就破产了,问黄国秀自己该怎么办?

黄国秀叫着王家老二的小名,开导说:“二子啊,你是大学生,和一般只会挖煤的工人同志可不一样啊,又年纪轻轻的,一定要有志气嘛,应该自谋出路嘛!”

王家老二想不通,镜片后面的眼睛中含着泪光,一连声地责问黄国秀:“黄大哥,你让我怎么自谋出路呢?南部煤矿全破产了,我又上哪去自谋出路?我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我上的可是矿业大学,学的是采矿专业啊,没有矿让我采什么?!”

黄国秀被问住了,看着王家老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王家老二越发激动:“黄大哥,你们这些当领导也是的,早知南部煤田都要破产,为啥还接收我?为啥还热情鼓励我回家乡煤矿来?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黄国秀这才说话了:“二子,这倒不是谁不负责任。南二矿去年破产只是试点,南部煤田全部破产的事当时还没决定,主要是破产经费落实不了。所以,一切就按部就班,就根据技术力量的配备,把你分到南三矿去了。今年省里突然给了六个亿,要全部破产清算,人事冻结了,像你这情况又不是一个,也就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