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针线活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女儿已经九岁了,”一个朋友问,“而她还不会针线活?她真的应该学会针线活。在天气不好的时候,缝衣服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比读故事书更好。”

“她九岁了?还不会针线活?”另一个朋友问道,“我女儿八岁的时候为我绣了这块托盘布,看看……哦,我不是说这缝得有多精细,但这缝得还不赖。现在我女儿能裁剪自己的内衣了。我不能忍受在我家里任何人用大头针来补衣服!”

我顺从地把这项看家本领一股脑儿地教给贝尔加索。

“你九岁了,怎么还不会针线活?你真的应该学会缝纫……”

我甚至歪曲事实,继续补充道:“我记得八岁的时候,我绣了一块托盘布……哦,它缝得并不精细,但是我敢说……在糟糕的天气里……”

女儿因此学会了缝纫。尽管,她那条光着的被太阳晒伤的腿蜷缩在身体下方,穿着泳衣的身体潇洒自如,这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在补渔网的渔夫,而不是勤劳的小姑娘。她倒没有像一个男孩那样去抵触。女儿的双手在阳光的暴晒和海水的浸泡下变成了烟丝的颜色,形成一种和她天性相悖的气质。其他人做的简式走针法如同街道地图上锯齿状的虚线,而她则优雅地开扣眼和撬边,对他人绣的东西非常不满意。

在大雨模糊了海平面的日子里,女儿缝着衣服,好心地陪着我。在最热的时候,她也在缝剪着,纺锤的影子在下方旋转着。不止如此,有时晚餐前一刻钟,她穿着一件白裙,整个人被晒得黑黝黝的——“贝尔加索!你的手和裙子都是干净的,别忘了!”——她严肃地坐下来,手指间有一块儿方形布料。我朋友鼓起掌来:“看看她!这不是很好吗?是的!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

女孩儿的妈妈什么也没说——非常欣喜的时候当然要控制住。但是有必要去假装欣喜吗?我应该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我女儿做针线活。

她要是读书呢,就会满脸困惑,面颊绯红,仿佛刚从一个藏满宝石箱子的小岛上或是关押着一个金发孤儿的城堡中逃回来。她沉浸在这种经过无数个日子考验的毒药中,这种毒药的后果众所周知;她要是画画或是涂色呢,就会不停地唱歌,她吐字不清,像是蜜蜂发出的嗡嗡声,一直回荡在灌木丛中。这声音又如同她们工作时苍蝇的嗡嗡声,房屋油漆工跳着的慢板圆舞曲,纺纱机在轮轴上唱着的副歌。但是贝尔加索在做针线活儿的时候却保持沉默,几小时里一言不发,嘴唇紧闭,极力隐藏着她那刚做过校正手术的大门牙,她的门牙咬进多汁的水果里时像有着锯齿边的小刀片一样。她沉默着——为什么不把那些令我害怕的词语写下来——她这么想着。

一种新的恶意?一种我未曾预料到的折磨?坐在一个长满草的山谷里,或者把身体半埋在炙热的沙滩上,凝望大海,她这么想着,我知道的。她聆听时大脑在飞快地思考着,富有教养地掩饰着谨慎,头脑里不受约束地交换着各种意见。但看起来却似乎是,她通过这种针法发现了一种完美的冒险方式,一针接一针,一点接一点,她正走在一条充满冒险和诱惑的路上。沉默……持钢针的手来回穿梭。没什么能阻止这个不受约束的小探险者。什么时候我必须喊“停”,并马上阻止她?哦,在从前的日子里,对于那些年轻的刺绣工而言,坐在母亲宽松的裙子遮挡住的硬邦邦的小板凳上是多么令人难忘!母亲的权威让她们多年来都那样生活着,她们很少起身,除了去更换丝线,或与陌生人私奔。想想费洛曼尼·德·瓦特维尔和她的画布,她在上面绣出了亚尔培·萨伐龙的失落和绝望……

“你在想什么,贝尔加索?”

“没什么,妈妈。我在数我的针脚。”

一阵静默。缝衣针穿过衣料。一串粗糙的连续走针参差不齐。静默……

“妈妈?”

“亲爱的?”

“是不是只有结了婚之后,男人才可以搂着一位女士的腰部?”

“是的……哦,不……这得看情况。如果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并且认识很久了,你明白吗……正如我说的,这得看情况。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妈妈。”

两针,十个歪歪扭扭的、连续的针脚。

“妈妈?X夫人结婚了吗?”

“她结过婚,后来离婚了。”

“我明白了。那么,F先生结婚了吗?”

“哦,当然结了,你是知道的。”

“哦!是的……那么,如果他们两人中有一人结婚了是可以的吗?”

“什么是可以的?”

“你说‘得看情况’的。”

“有一人结了婚,就不能说‘得看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