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出癌症(第3/6页)

和韦伯太太这样普通的、坚强的人相比,我觉得自己没有埋怨命运的权利。

吉姆,我的前夫,他第一次来看我时,我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他冰凉的泪水把我从昏迷中唤醒,模糊中我只看到一束鲜花在摇晃。当吉姆再次捧着一束花来看我时,我能坐起来了。能坐起来,我就一定要读书,吉姆的大衣口袋里果真为我带来了一本书:犹太人马塞尔·赖希-拉尼茨基写的《我的一生》。我完全沉浸到书里,与犹太人在德国纳粹集中营里的悲惨命运、与他们的生死抗争同悲同泣,护士多次惊讶地走过来问:“梅女士,再给您加一些止痛药好吗?您不需要强忍,按医生的规定,您的止痛药剂量还剩下很多。”我摇头谢过护士,我并没有强忍,而是沉浸在书中,完全忘记了手术伤口的疼痛。

犹太人能走出集中营,我难道不能走出医院,走出癌症吗?——我嘴里没说,心里这么认定。心里认定的,就一定要去做。

专心、静心养病,当我这样下定了决心,伤口就恢复得很快。2000年12月30日,大手术后第12天,连伤口的线都没有全部拆完,在我的请求下,医生同意我出院了。我没能在家过圣诞节,更渴望在家过新年,我要回家。12月31日,时任全德留学服务中心主任的姜大源老师打来电话,他是极少几个知道我生病的人之一,他关切地问:“你出院了吗?能自己走动了吗?我们非常希望你来大使馆参加新年音乐会,如果能来,我到大门口接你。”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我稍微化了化妆,叫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大使馆。众多的熟人中,只有个别人发现了:“梅,你的脸色不大好,你瘦了很多。”在整场音乐会中,我必须时不时抚摸我的伤口,我的精神却异常好,那是手术后我第一次在硬椅子上足足坐了两个多小时。

2001年1月1日,我重新坐到我的电脑椅子上,新的一年开始了,我要以工作开始。

从我走进医院做癌症大手术到出院,仅仅用了12天。当我出院时,我的伤口部分拆了线,还有一部分要过些天才能拆。2000年,新千年岁末,我出院了。医院里没有钟声,外面有钟声,全世界都在敲响钟声,是新千年的钟声。吉姆以为我会死,可是我没有死。

人因为一脚踏进了死亡的门槛,所以更明白要怎么活着。我不想死,我想听着2000年最后的钟声,开启一段新的生命征程。

虽然,癌症大手术后,我的身体终生致残了。

带着伤痛重返工作

2001年1月1日,我重新坐到计算机前工作,伤口还在疼痛,我拿一个柔软的枕头抚着伤口。其实我的心情很激动。

人民美术出版社在全国举办了“翔云杯”儿童绘画作品比赛,从两万多幅参赛作品中挑选出了100幅优秀作品,想要将它们带到柏林来展览,我为他们联系了柏林艺术大学——世界上最高、最著名的艺术殿堂之一。孩子们的作品将在柏林艺术大学展出。届时,十多位学生和十多位教师组成的代表团将参加开幕式,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他们即将到达。

将100幅作品的名称翻译成德语;

将100幅作品的作者姓名、年龄、性别,用中德两种文字做成标签;

将100幅作品的小作者的学校名称翻译成德语,让参观者知道他们来自中国的二十多个省份,五十多个民族。

一幅幅欣赏着孩子们率真、大胆又技艺高超的画,就像看一幅幅祖国的山山水水,昔日民俗、今日风貌,我忘记了自己的病痛,时时沉浸在感动与欣喜的泪水中。

2月初,代表团三十多位成员一起到达了柏林。

在代表团到达柏林的当天,我在接待代表团的忙碌中,还抽空赶往柏林的卡迪威商店为孩子们买了礼物。

当时卡迪威是欧洲最大的百货店,6层楼,商品应有尽有。从一层的化妆品、首饰,一直往上有男女时装、图书、光盘、电器、餐具、家具及厨房用具。顶楼的美食廊不错,坐在棕榈丛下,繁华的市容尽收眼底,不远处即是“断头教堂“——”二战”中毁于盟军战火,反而产生了一种残缺的美和震撼力——历史与现实交织,仿佛就从杯底的咖啡中流过……

卡迪威有一个角落,我敢打赌没有多少人像我这样钟情于它、爱恋它、利用它,而且十多年后卡迪威重新装修布局时这个角落真的不存在了。当年,3层图书区有一小片卖旧邮票的地方,那里有相当多的邮票是按重量来卖的,50克、100克、200克、500克,有各种分类:德国的、东欧的、西欧的、亚洲的、非洲的、拉丁美洲的,昆虫的、人物的、“二战”前的,“二战”后的等,每一张邮票都有一个故事,每一张邮票都有一段历史,每一张邮票都是一个特色的构图,最重要的是,每一盒邮票里都会有几十甚至几百张邮票,只需要花几个到几十个马克,也就是几十到几百元人民币,我喜欢去给孩子们挑邮票。包装盒不让打开,我只能从主题和盒子的透明塑料膜窗口中看到部分邮票,我抚摸着一盒盒邮票,把盒子晃来晃去,以便里面更多的邮票在透明塑料膜窗口中轮流呈现出来,那一张张邮票图案变成了代表团的孩子们争抢邮票的笑脸,我仿佛听到了孩子们惊讶和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