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做的牢笼(第3/3页)

瑞穗在旁边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肩膀,我却无法止住哭泣。佑太和羽根木已经回来了,四周围了一圈人,我似乎听见有人说“是癫痫吗”。

最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抬上担架送进医务室。被挪到硬邦邦的白色病床上时,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身穿白大褂的阿姨用手指使劲掰开我的双眼,为我检查,说:“还活着。”阿姨让人把我的鞋子脱掉,在我额头上放了一块凉毛巾,说先看看情况,同时抓住了我的手腕。

“脉搏跳动相当快。”

“做这些都没有用。”我在心中嘀咕着。但是凉毛巾敷在眼皮上很舒服,风透过长筒袜吹到腿上的感觉也相当好。旁边好像有个窗户,传来欢快的音乐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我想起很久以前,经常装病在学校的保健室里逃避上体育课。

“无论如何要把睦月叫来!不论他在哪里,一定要把他叫过来!”瑞穗语气激昂。

“这样做不太明智吧,笑子本来就感情丰富,或者说情绪容易波动。没关系,过半个小时就能平静下来的,所以没必要叫她丈夫来,把事情弄大。”

“问题不在这儿。我的意思是说,这次的责任在睦月身上。”

这时,脸颊上感到一种气息,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佑太的T恤衫。小家伙正紧贴着床站着,似乎在注视我。我想,佑太肯定觉得我非常怪异。左脸能感到强烈的视线,甚至有些刺痛,而且那视线总是不移开,我不禁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该怎么办,后来实在忍受不住了,从被单中伸出一只手。过了一小会儿,一只小手战战兢兢地放到我手上。又热又软的小手。

睦月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了浅眠状态。在模糊的意识中,听到睦月向阿姨道谢的声音、瑞穗责备睦月的声音,还有睦月和羽根木彼此寒暄的声音。睦月慢慢地走向床边,我集中精神,全身心地去感觉他的存在、他的脚步、他的气息。

睦月拿掉毛巾,为我撩起沾在额上的头发。他干燥的手心正像是秋天的温度。

睦月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眼睑,用几乎听不到的微小声音说了声“对不起”。

他知道我已经清醒了。就像一个水做的牢笼,那么温柔,却让人不能动弹。睦月能如此清楚地领会我的心情,我也能如此清晰地理解睦月的心情。这时我已不再为羽根木和呼机的事责备睦月了,眼睑感觉着他的手指。为什么我们总是逼迫对方呢?

“笑子,笑子。”瑞穗摇了摇我的腿。

“让她睡着回去吧,反正我是开车来的。”睦月说。

我微微颤抖了一下,甚至还有点害怕。这确定无疑。此时,我只能装睡觉,无论如何也要这样。

睦月的手伸到我身下,没等把我抱起,我已经把脸贴到了他的胸口。睦月的体温、睦月的心跳。我像孩子一样获得了安全感。尽管我和睦月从未有过夫妻生活,他的身体却能如此自然地和我融在一起。

停车场很大,夕阳下停放着无数汽车。我顺着睦月走路的节奏,上下摆动着身体,眼睛睁开一条缝,找到了熟悉的那辆藏青色小车。

“那我们坐电车回去。”羽根木说。

瑞穗从旁边严厉地说:“过几天,我会仔细审问你们!”

我最终没能向白大褂阿姨道谢,深感遗憾。

“路上小心。”出医务室的时候阿姨说。只有她那行动敏捷、细得像竹竿一样的双腿,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在车上我也一直装着睡觉。睦月什么也没说,只是播放了我喜欢的磁带。我们沿着海岸公路慢慢行驶,脑中浮现出温馨舒适的家,有白色扶手的阳台、紫色大叔、阿绀送的青年树。我想快点回家。我躺着打开了窗户,甜美的歌声飘进傍晚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