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8页)

谷仓比她记忆中的小了许多。干草棚——那里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感到快乐的地方——其实只是二楼的一个小夹层。一小截地板高踞在梯子的顶端和房顶的下方。透过房顶,还能看到几片狭窄的天空。多少个小时,她曾独自抱着图画书,假装有人会在意地前来寻找她?她总是在等待自己的姐姐,可对方却只知道陪伴在瑞秋或安托万的左右。

她把回忆推到了一边。

谷仓的中央只有不到三十英尺宽。这里曾是她的曾祖父建来存放四轮马车的地方——那时候她的家族还十分富有。如今,这里只剩下了一辆老旧的雷诺车还停在中间。畜栏里摆满了拖拉机的零件、挂满蛛网的木头梯子和生锈的农具。

她关上谷仓的门,走向了那辆汽车。驾驶座的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了,不情愿地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她爬了进去,点燃引擎,向前开了八英尺左右,然后停了下来。

现在,一扇活板门显露了出来。门板大约五英尺长、四英尺宽,由连带着皮带的厚木板制成。别人几乎不可能看到这里还有一扇通往地窖的门,尤其是当它像现在这样被覆盖在灰尘和老干草下面时。她拉开门板,让它靠在车后凹陷下去的保险杠上,朝着散发着霉味的暗处张望了起来。

用手抓住箱子的皮带,她打开手电筒,把它夹在自己的腋下,缓慢地顺着梯子爬了下去。伴随着当啷几声,皮箱被她拽了下来,一个横挡又一个横挡,直到她下到了楼梯的底部。箱子重重地砸在了她脚边的泥地上。

和楼上的厩楼一样,这个藏身之处也比她儿时印象中的要小得多。这里大约有八英尺宽、十英尺长,四面都立着架子,地板上还摆着一张旧床垫。这些架子曾被用来摆放酿酒的酒桶,可上面唯一剩下的东西就是一盏灯了。

她把箱子塞进了后面的角落里,然后返回屋里又取了一些腌制的食物、毯子、药品、父亲的猎枪和一瓶酒,把它们悉数放在了架子上。

当她沿着梯子爬上去的时候,发现薇安妮出现在谷仓里。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伊莎贝尔用裙子上破旧的棉布料擦了擦沾满尘土的双手。“我把你的贵重物品全都藏起来了,还在下面放了补给品——以防我们需要躲避纳粹。下来看看。我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她沿着梯子爬了回去,带着薇安妮走进了黑暗之中。点上灯,伊莎贝尔骄傲地展示了一下父亲的猎枪、食物和药品。

薇安妮径直走向母亲的珠宝盒,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放着胸针、耳环和项链,大多数都是古董。盒底的蓝丝绒上还摆放着一串外祖母结婚那天戴过的一串珍珠项链。这是她们的母亲在结婚时从外祖母那里继承下来的。

“你某天也许会需要把它们卖掉。”伊莎贝尔说。

薇安妮猛地盖上了盒子。“它们都是传家宝,伊莎贝尔。是留给索菲结婚时用的——还有你。我是绝不会把它们卖掉的。”她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转向了伊莎贝尔,“你从镇上买了些什么吃的回来?”

“我一直忙着干这个来着。”

“这还用问吗?把妈妈的珍珠藏起来比给你的外甥女准备晚饭还要重要。咳,伊莎贝尔。”薇安妮爬上了梯子,不满的情绪在微怒的表情中显露无遗。

伊莎贝尔离开地窖,把雷诺车倒回了原位,然后把钥匙藏在其中一座畜栏里的破板子后面。临走之前,她把汽车的分电器盖拆了下来,和钥匙藏在一起。这样一来,车子就动不了了。

当她最终返回屋里时,薇安妮正在厨房里用铸铁的长柄平底煎锅煎土豆。“我希望你饿了。”

“我不饿。”她走过薇安妮的身边,几乎没有和她进行眼神的交流,“哦,我把钥匙和分电器盖藏在第一个畜栏里了,在一块破板子的后面。”回到客厅,她拧开收音机,凑上前去,希望能够听到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

又是静电发出的爆裂声。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这里是英国广播公司。下面是戴高乐将军的讲话。”

“薇安妮!”伊莎贝尔朝着厨房喊道,“谁是戴高乐将军?”

薇安妮走进客厅,在围裙上擦着手,“什么……”

“嘘。”伊莎贝尔厉声说道。

“……曾在法国军队任职多年的领袖们已经组成了一届政府。以我军已然战败为由,这一届政府带着结束敌对状态的意图向敌人靠近。”

伊莎贝尔望着小小的木头收音机,愣在了那里。这个她们从未听说过的男人正在直接对法国人民发话,不像贝当那样拐弯抹角,而是在用一种充满激情的声音向他们发表演说。“以战败为由。我就知道!”伊莎贝尔对薇安妮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