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2月11日(第5/7页)

我说,不,这不可能。“如果可能,你一年前就可以逃出去了。”她说她在等,她说她需要我接受她。她说她需要我,帮她把自己带给我。

“如果你不帮助我,”她说,“那么,当他们不再允许你踏入监狱的大门,你将何去何从?继续羡慕你妹妹的人生吗?还是继续做被囚禁在自己的黑牢里的囚徒?”

我眼前再次浮现那幅阴郁的画面:母亲日渐衰老,牢骚满腹,我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裙子,坐在她身边为她读书,念得过轻或过快,她都会斥责一番。

但我们会被发现的,我说,警察会抓住我们。

“一旦离开英格兰,他们就抓不到我们了。”

人们会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人们会看见我,认出我。我们会被社交圈扫地出门!

她说,我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是不是社交圈的一部分了?为何要在意其他人怎么想?我们会找到一个远离这一切的地方,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她会从事真正属于她的那份工作……

她摇着头,“我的一生,年年岁岁,我曾以为我懂,但我其实什么都不懂。我以为我在光明下,但其实我一直闭着眼!来找我的可怜的女士们,她们握过我的手,把我的一点点精神带走——她们,其实只不过是阴影。奥萝拉,她们都是你的阴影啊!我在找寻你,如同你在找寻我。你在找寻我,找寻你自己的灵契。要是你让他们把你我分开,我想我们都会死!”

我自己的灵契。我可曾意识到?她说我意识到了。她说:“你猜到了,你感受到了。我知道你在我之前就感受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就已经感受到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身处自己明亮囚室的情形——她的脸向上抬起,迎着阳光,紫罗兰花捧在掌心。我的张望里,是不是如她所言,带着几分目的性。

我捂住嘴,“我不确定,我不确定。”

“不确定?看看你的手指。你确定这是自己的手指吗?看看你的身体,任何一个部分,可能也是我!你和我,我们是相同的。我们是一个闪光的物体被切成的两半。哦,我可以说,我爱你——这是最简单的说法了,是你的妹妹会说给她丈夫听的话。我可以在寄给外面的信里,一年说上四回。但是我的幽灵并不爱你的幽灵——它们互相纠缠。我们并不爱对方的肉体:我们的肉身是一样的,都渴望拥抱自己。它必须那么做,否则就会枯萎而死!你就像我。你早已感受过了,离开你的生活,离开自己,像脱下衣裳一样离开,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在你还未完全脱离那个自己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是吗?他们发现了你,把你拉了回去——但你并不愿意回来……”

她问,难道我觉得,幽灵会任凭他们把我拉回阳间而不抱任何目的?难道我不明白,如果我的父亲认为我该离开,他会不带我走?“他把你送回来,”她说,“是为了让我拥有你。你对自己的生命太漫不经心了,现在,让我来好好珍惜你。你还要继续争辩吗?”

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它在我的挂坠盒原先挂的地方突突地跳。它跳动着,像一种疼痛,像锤子在击打。我说:“你说我像你。你说我的肢体,可能也是你的。你说我是由闪光的东西生成的。我想大概你从没好好看过我……”

“我看过你,”她静静地说,“但你觉得,我会以他们的眼光来看你吗?难道我没有看到过你脱下灰色条纹裙的样子?没有看到过你在黑暗里,放下头发,平躺着,肌肤如牛奶般洁白……”

“难道你认为,”她最后说,“我会像她一样——像她那样,选择你哥哥而不是你?”

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知道了她曾经说的,她说的所有,都是真的。我站在那里,眼泪簌簌地掉下来。我站着,哭得浑身颤抖。她没有要来安慰我的样子,只是在一旁看着,点头说:“现在你明白了。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仅仅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你被我吸引……为什么你的肉身会匍匐而来,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让它来吧,奥萝拉。让它到我这儿吧,让它匍匐而来……”

她的声音变成狂热、缓慢的低声细语。我身体里沉甸甸的药开始发挥药效,血管突突跳动。我感到她的牵引,她的诱惑,她的掌控,我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厚重的布满椰纤的空气,被吸进了她低语的口中。我抵着她囚室的墙,但是上了石灰的墙壁十分平滑。我靠着墙,却觉得墙要从背后抽身离去。我感到我的身体在张开、膨胀——我的脸自领口膨胀,手指要填满手套……

我看着自己的手。她说这是她的手,但它们庞大又陌生。我感觉到肌肤,感觉到手指上的褶皱和螺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