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5(第3/6页)

我站起来——一直坐在长椅上太冷了。我想起泽娜昨天晚上说的,我必须去找我的亲友,找一个能收留我的人。我告诉她我一个熟人也没有,但现在我想起来了,毕竟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一试。我并没有想到我在惠特斯特布尔那个真正的家,好像于我而言,我已经永远和他们了断了。相反,我想起一位曾经像母亲一样对我的女士,还有她那对我就像姐妹一样善良的女儿。我想起了米尔恩太太和格蕾西。这一年半以来我都不曾和她们联系。我曾经许诺去看望她们,但是从来没有这个自由。我承诺过给她们寄去我的地址,但是从来没有给她们送去只言片语说我想念她们了,也没有给格蕾西寄过生日贺卡。事实是,从我刚到费里西蒂,度过那陌生的头几天后,我就再也没有想念过她们。但是现在我想起了她们的善良,简直想哭。戴安娜和泽娜都抛弃我了,但是米尔恩太太会收留我的,我敢肯定!

于是我从麦达维尔走到了格林街——我走得像爬一样,痛苦,耻辱,还有箍得紧紧的鞋,让我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我终于走到那栋房子跟前,它看起来很破旧——我知道会是这样的,当你从一个豪华的地方离开,就会觉得原来住过的地方变差了。房门前没有花了,也没有三条腿的猫,不过此时是冬天,街上寒冷而荒凉。我只能想到自己的窘境,当我按响门铃,并没有人应答,我心想,我就坐在台阶上等着,米尔恩太太从不会出门太久,如果我在寒风里冻僵了,倒是正适合我……但是当我把脸贴在门边的窗户上,看到了客厅的墙,那里原来是格雷西贴的图画,《世界之光》和印度神明,还有别的画,但现在墙上光秃秃的,只留下了图画曾经贴在那里的痕迹。看到这一幕,我颤抖起来。我惊慌地抓住门环开始猛敲,并对着门上的邮件投递口大喊:“米尔恩太太!米尔恩太太!”又喊,“格蕾西!格蕾西!”但是只听到自己的回声,客厅里仍是黑暗一片。然后我听见有人在我身后喊,是别的住户:“你是在找那个老太太和她女儿吗?她们走了,亲爱的,一个月前就走了!”

我转过身来向上看。有个男人站在阳台上对我说话,并朝着房子点了点头。我痛苦地仰头看着他问,她们去哪儿了?

他耸了耸肩说:“去她姐姐那儿了,据我所知。老太太秋天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她女儿又是个傻子——你知道的吧?她们的亲戚觉得留她们俩在这儿不合适。她们走的时候把家具都搬走了,我猜这栋房子是准备卖了……”他看了看我的脸颊说,“你的黑眼圈真是可爱,”他说得好像我不知道自己有了黑眼圈似的,“就像歌里唱的不是吗?不过你只有一只!”

我瞪了他一眼,他笑起来,我不由得发抖。一个金发小女孩出现在阳台上,站在他旁边,抓着扶手,把脚跷在栏杆上。我问他:“那这位女士住在哪里,她姐姐住在哪里?”他摸了摸耳朵,想了一会儿。

“哦,我确实听说过,但是我忘了……我想是布里斯托,或者是巴斯……”“那就是不在伦敦?”“哦,对,当然不在伦敦了。可能是布莱顿?”我扭过头去,看着米尔恩太太的房子,看着我过去住过的房间的窗户,还有我夏天时喜欢坐在那儿的阳台。当我再次看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微风吹动了她金色的头发,发丝飘在那个男人脸上。这时我想起这两个人了,他们是听曼陀林时拍着手的父亲和女儿,在那个温暖的六月晚上,我遇到戴安娜的那个星期。他们是从老屋搬迁过来的。有着浪漫名字的义工来看过他们。弗洛伦丝!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她。我有一年多没想起过她了。

这会儿如果能遇到她该多好啊!她为穷人找房子,或许也能为我找一个。她曾经对我很好,如果我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依然对我好?我想起了她清秀的脸庞和卷曲的头发。我已经失去了戴安娜,失去了泽娜,现在又失去了米尔恩太太和格蕾西。在那个时候,整个伦敦只有她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当时我最想见的就是她。

阳台上的那个男人转过身去。我把他叫回来:“嘿,先生!”我走到他家旁边,盯着他,他和他女儿靠在阳台的扶手上,她看起来就像教堂屋顶上的天使。我说,“你不认识我,但是我曾经住在这儿,和米尔恩太太一起。我想找个女孩儿,你们刚搬进来的时候她来过你家。她在给你们找到这个公寓的人那里工作。”

他皱了皱眉头:“你说的是一个女孩?”

“一个鬈发的女孩,相貌平平,叫弗洛伦丝。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你知道她工作的福利机构叫什么名字吗?是一位女士经营的,一位看起来非常精明的女士。那位女士演奏曼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