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第18/40页)

她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从什么时候跟上的?

我很害怕,因此没敢问。

把萃引进房间,打开灯,我给呆立着的她递过一条毛巾。

“洗脸去呀。”我说。

萃去了洗手间,畅快地放开水,洗了脸。当她出来时,那脸清爽多了,仿佛是从睡梦中醒过来。我不由有些紧张。

“这复印件,也给咲了么?”

她前额的头发是湿的,像刚游过泳一样。

“嗯,我打算给她一份。”

“最好免了吧。”她面无表情地说。

“这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成了你们的心灵停靠站了。”

他们这家人,都到我这里来过。

“先不论好坏,我只觉得奇怪。”我说。

“喂,还有一个相当快乐的地方吧。那个空间也很奇特,是吧?我们很快乐,一直都这样。”

“你是指那小说中的世界?”

“是。”萃笑道。

“有点哥特小说的味道,令人腻烦的戏剧性情节,浪漫的情调,逃遁的倾向。结果,作为深受影响的人,咲接近得最认真,还把它对象化,对它进行研究。”

“而你却是实践者。”我笑道。

“不错,是实践。”她说,“所以,事到如今,事情将如何变化也不知道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时常想,如果父母没有离婚,如果自己独自生活的时间没有那么长,如果当初没有在语言上醒悟,如果没有爱上庄司,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留给我的烙印,我就是原来的我么?我就是自由的么?

有时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想这些。

“人生不是故事。”萃说。

我默默泡好咖啡,拿在手上。

“但实际上你早就把庄司的事儿放在一旁,就像在做暑假作业,像观察小蚂蚁一样在审视我们了吧。”

萃接过咖啡,一面呷着一面说。语调很平常,却干脆流畅。

“你怎么知道?”我笑起来。我本想开一个玩笑,可这一笑,就仿佛被她言中了。

我首次造访了咲同时也是乙彦的住所,决定把给了萃的那份文稿的复印件也顺便送给咲和乙彦一份。那是珍贵的遗物,像这样轻松地分送他人,我有一种在夏日天空下相当神清气爽的感觉。

虽然在工作的地方和咲每天见面,但我并不知道她住在怎样的地方,这让我产生很多想象。

我一面走,一面猜测。那屋子是否带一点自然情调、清新可爱?抑或是透着忧郁伤感、趣味索然?总不外乎这两种情形吧。尽管很快就会得到答案,但我还是不由得这样认真地思索着。按照地图上纵横交错的线路指引,穿行在火辣辣透着暑热的胡同里。

在一个U字形拐弯处向里看去,见到了那座位于尽头的西式公寓。薄荷绿色的墙,有一个小院,门上挂着常春藤。这地方倒还真适合咲,只是略显古雅,像一个隐居之所。

我登上楼梯,找到202室,敲了敲门。

“是风美吗?”咲一面打开门一面问,“没有迷路吧?”

“有点难找。”我回答。

“现在乙彦不在。”咲说。

我点着头迈进门。猜测大体是准确的,这的确是一个成人居住的可爱的房间,深色的地毯,书架上满满的外文书,还意外闻到了海的气息,隐隐地弥漫其间。老式摇椅,皮沙发,厨房地板上放着铁制暖炉,装饰架上摆着成排的酒瓶,很有点船舱的味道。

“喜欢海?”我问。

“是乙彦,”咲回答,“他曾经想要考和大海相关的大学。”

“怎么又不考了?”我窥视着他的房间问道。

的确,游艇长靴、帆船影集、靠在墙上的附有鉴定书的舵轮,这些很令我意外。

“因为女人。”咲笑着回答。

我笑道:“好简洁明了的解释啊。”

咲倒好姜汁饮料,把杯子递过来。

“加了杜松子酒。”

“在学校可喝不上。”

“有限制呀,我们。”

我们坐在地板上。那饮料很甜,出奇地好喝。

“真热啊。”我说。

汗水干爽后,我有了醉意。

“这屋子不错。”

“谢谢,改天请你去我们在横滨的家,纯和式建筑,尽是房间。刚到日本时就去那里住了,我说不习惯那房子,大家都笑了。”

“是这样啊,下次一定去。”

姐姐结婚后,我时常揣测住在一个与自己的出身地相隔遥远的陌生国度是怎样的心情。是融入那片土地成为故事的主人,还是在心中的某个地方始终保存着回家的愿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