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T 一切经历都不会白费(第4/6页)

做媒体,需要的是创意型人才或是交际型人才。你在本单位内,得积极生猛,做出来点确实不一样的东西,才能保证业务过关;而在外面,不一定和谁都关系处得特别好,但也得做到最起码的笑脸迎人。也就是说,做人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做事却多少有点独断专行性格的人,会比较适合在这行做得长久。

很显然,我们的T小姐并不是这种人。她是一个心思挺重的姑娘,做事力求谨慎,希望每一件事都可以尽善尽美,做人方面却太有原则,完全不懂“外圆内方”的规矩。而且,她曾经多次跟我说过,她做记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然而,在绝大多数人都把理想当作一个与己无关的话题时,她的这种做派显得多少有点好笑了。

或许,真的是我把她推荐错了地方吧。她本不该入这一行的。T小姐后来找过我,约在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家川菜馆。

一见面,我就看出来她和从前不同了,变了。而且,变得实在有点着急了。

当时是初冬的天气,她穿了粗花呢的茧型大衣,拎着黑色和杏色的拼皮手袋,及膝的高跟皮靴,头发短了,还涂了很明显的口红——很熟悉的风格,很多人都在这么穿。可这些单品一旦凑在她身上,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猛一看觉得还不错,仔细看却质地欠佳的大衣?还是稍微有点剥落了的睫毛膏?或是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实在撑不起来这个风格?我也不说清楚。

坐定点完菜,我问她:“最近感觉怎么样?”

她摆弄着桌子上的筷架,沉默许久才开口:

“不是很顺,我都有点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当记者了。”“怎么了呢?”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感觉像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似的……我越努力,就越得不到认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对于新人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活儿多,而是没活儿干,对吧?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被边缘化了。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给你丢脸了。”

“你先别想那么多,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可能我一开始对这个行业的理解本身就有偏差吧,还以为大家都是抱着理想来的,每写一篇稿子,我都想挖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但慢慢就发现,这样根本就是行不通的。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外面,都并不讨好。”

“也不是那么绝对啊,大家还是愿意看到更深一点的东西,如果没有发掘出新的角度,可能是你刚刚开始,功力还不够,慢慢的就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硬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部分,结果只能是得罪人。后来我意识到,可能真的是自己的能力问题,也可能是我真的不适应职场。在学校里,我只要尽力了,老师看在眼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多说我什么的,但在单位就不同了,大家只讲效率不留情面,领导只看过程不看结果,我真的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哪里有问题,真的很苦闷。”

“别丧失信心,慢慢来,总会好的……”

“可是真的好难,完全摸不着头绪,感觉自己好失败……”

虽然我心里想的也是“她可能真的不适合做这一行”,但看着一脸困惑的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说到后来,她哭了起来。菜都凉了,我和她谁都没有动筷子。勉强安慰她吃完这顿饭以后,我们各自回了家。

她的问题真的无解。

找到工作固然幸运,但真正的考验来自于把自己的时间和人生出卖之后。这无疑是一场搏斗。

在这场无声的搏斗里,社会和单位是不折不扣的甲方,它不可能改变制度和气氛去适应一个软弱而固执的人,而T小姐作为乙方,空有一番事业上的大志向,处处碰壁的事实却让人不得不妥协。

我完全能理解她的挫败感,但我真的无能为力,也不知怎么去帮她。在职场上,谁都是棋子,如果你连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都保不住,那你只能面临可能被舍弃的危险。谁都一样。

结束了这次令人惆怅的饭局,T小姐再也没有找过我。我也因为抱着“也许是把她推荐错了地方”的抱歉,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我只有通过别人了解到T小姐的状况。后来,她所在的部门招到了一个新记者,顶替了她的职位,而她只能在办公室里打打杂,做一些翻译和整理的工作,真的成了一个边缘人。再后来,一场人事变动把她裹挟到了新的部门。是新成立的“新媒体部”,名义上是借调。

而这个变动,是她的上司告诉我的。我问:

“为什么小T会被借调呢?她在你们部门不就是一个打杂的吗?”“你不知道。这个新任的新媒体部主管一直都很欣赏你家小T的。他和我的风格完全不同,我是那种效率型,对手下人就两点要求:活儿好,事儿少!谁的活儿干得好,私下里又没有那么多叽叽歪歪的事儿,我就会重用谁。而那位主管不是这样的,他是特别老派事业单位领导那种,就希望自己的下属能够多请示,多汇报,还希望大家能把单位当家,总是跟大家讲奉献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