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二天我才知道皮诺奇娅为什么要离开。晚上没有她在,我觉得是好事——没人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家里很安静,时间静悄悄地过去。当我回到我的小房间里,莉拉跟了上来,我们的对话表面上无关紧要。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很小心,并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

“你知道她为什么想要走?”莉拉问我,她说的是皮诺奇娅。

“因为她想和丈夫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很严肃地说:

“她被自己的感情吓到了。”

“什么意思?”

“她爱上了布鲁诺。”

我觉得很惊异,我从来都没想到过这种可能。

“你是说皮诺奇娅?”

“是的。”

“那布鲁诺呢?”

“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你确信?”

“是的。”

“你怎么知道?”

“布鲁诺的目标是你。”

“胡说。”

“这是尼诺昨天跟我说的。”

“但他今天对我什么也没说。”

“你们今天都做什么了?”

“我们今天租了一条船。”

“只有你们俩?”

“是的。”

“你们谈论了什么?”

“很多事情。”

“包括我告诉你的那件事?”

“什么?”

“你知道的。”

“接吻的事儿?”

“是的。”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

尽管长时间晒太阳,在海里游泳让我晕乎乎的,但我还是没有说错话。莉拉去睡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床单上漂浮着,这个黑暗的房间好像被红蓝色灯光笼罩着。皮诺奇娅急匆匆地离开了,是因为她爱上布鲁诺了吗?布鲁诺要的不是她,而是我?我想着皮诺奇娅和布鲁诺之间的关系,我重新回想她说过的话、她的声调、动作,我越来越觉得莉拉说得对。我忽然对斯特凡诺的妹妹产生了好感,因为她有强烈要求离开的勇气。但布鲁诺喜欢我这件事,我觉得不是真的,他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更何况,假如就像莉拉说的,他的目标是我,他应该会来赴约,而不是让尼诺来,或者至少他们可以一起来。无论如何,无论是真是假,我都不喜欢他,个子太小,头发太卷,没有额头,而且牙齿太尖了。不行,不行,我想,我不会模棱两可,我会很明确。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们到了沙滩上,两个小伙子已经在那里了,他们沿着沙滩来回走。莉拉三言两语就解释了皮诺奇娅没有来的原因:她要工作,她和丈夫一起回去了。尼诺和布鲁诺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遗憾,这让我觉得很不安。她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呢?皮诺奇娅和我们一起待了两个星期,我们五个人一起散步,聊天,开玩笑,一起下海。在那十五天的时间里,一定会发生让她铭记一生的事情,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次度假。但我们呢?我们通过不同的方式都关注过她,但实际上,她走了,我们一点儿都不觉得缺少了什么。比如说,对于她的忽然离开,尼诺一句话都没有说;布鲁诺只是严肃地说了一句:“真遗憾,我们都没有打招呼。”一分钟之后我们已经开始谈论其他事情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伊斯基亚岛,从来没有出现在琪塔拉海滩。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种迅速的角色转换。尼诺通常都是对着我和莉拉说话的,或者更多时候只是对我说话,而现在他只和莉拉说话,就好像我们现在是四个人,他不用再承担和我聊天的责任。布鲁诺呢,一直到上个星期六,他都在照顾皮诺奇娅,现在他转向了我,还是用那种羞怯、体贴的方式,就像对他来说我和皮诺奇娅之间没有什么差别,虽然她是一个结婚怀孕的女人,而我不是。

我们第一次沿着海岸散步,开始的时候是四个人肩并肩走着,但很快布鲁诺看到一个海浪冲上来的贝壳,他说:“很漂亮。”于是他低下头去把贝壳捡起来。我出于礼貌,就停下来等他,他把贝壳送给了我,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贝壳。这时候尼诺和莉拉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走,后来就成了我们两对男女在海滩上散步,他们俩走在前面,我们俩走在后面。他们谈论得很热烈,我尽量没话找话和布鲁诺聊天,布鲁诺很吃力地回应我。我试着加快脚步,但他很不情愿地走在后面。我很难和他建立一种实质性的接触,他总是泛泛而谈,我记得他说到大海、天空和海鸥,但很明显他在扮演一个角色,一个他认为适合我的角色。和皮诺奇娅在一起的时候,他应该谈论了其他事情,否则,就很难理解他们怎么能那么愉快地度过那么长时间。除此之外,尽管是说一些有趣的事情,我也很难搞清楚他在说什么。假如是询问时间,要一根香烟,或者一点水,他的声音很响亮,发音很清楚,但当他开始扮演那个追求者的角色(“这贝壳,你喜欢,看看多漂亮,我送给你”),他就会结结巴巴,他说的既不是意大利语,也不是方言,而是一种非常尴尬的语言,他声音很低,吞吞吐吐,好像对自己要说的话很羞怯。我点着头,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同时我侧耳倾听着尼诺和莉拉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