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和赠诗(第2/2页)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生命有如此多的忧伤,但并非就无从解脱。只要长风吹来,看到大雁飞过,就觉得很开心,可以好好在楼上喝酒。李白的诗似乎充满矛盾,一般人大概会一路忧伤下来,可是李白不会,他一转,就豁达了。他的忧伤与豁达之间似乎没有界限。下面又开始使用典故,“蓬莱文章建安骨”,魏晋时期的建安七子构成了一个文学主轴,这里李白讲建安七子,也讲他自己,有一点得意,有一点自负,觉得自己会在历史中留下声名,将来讲到唐朝,一定会说到李白。讲“蓬莱文章”,非要讲建安七子,中间又有谢朓,所以“中间小谢又清发”。李白在追悼建安七子与谢朓,又在讲他自己,他觉得他与他要告别的叔云都有飘逸的胸怀,有雄壮的心灵,所以“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在《将进酒》里面,我们感觉到他的忧郁与豪迈,形成强烈的对比。这里也是一样,忧伤又一次涌上心头,“抽刀断水水更流”,这是个非常奇怪的比喻,你拿刀子去切那个水,不管怎么切,只要刀子拿开,水还是在流。他用这种形象化的方法描述自己的忧愁,他的忧愁如此难以消散。“举杯消愁愁更愁”,怎么喝酒,愁绪都无法飘散。“人生在世不称意”,活在人世间有这么多不如意,不如“明朝散发弄扁舟”,不如明天散掉头发好好去做一个渔夫吧!叔云是去做官的,在李白的世界里,做官就是有轩有冕的人,大概会有很大的压力。“明朝散发弄扁舟”,好像是与现世当中的拘禁形成对比。“散发”不仅是散掉头发,更是散掉人世间的拘束,回复到自由状态。

《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也是李白非常重要的作品,我比较喜欢开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在我们的历史上似乎没有人敢笑孔丘,可是“我本楚狂人”这个“楚狂人”就可以。李白在这里用了一个很有趣的典故,《论语》中有“楚狂接舆”,有人认为楚狂接舆是两个人的名字,也有人认为楚狂接舆是说楚国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人靠近孔子的车子,唱一首歌叫“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个狂人唱完歌以后,孔子就想下车跟他讲话,觉得这个人不是普通的疯子。他是特别来点醒孔子的。这是《论语》中一个很重要的典故。

后来有的书籍中,“丘”这个字都不敢用,用两个字代替,叫“圣讳”,因为孔子太神圣了,所以连名字都不能讲。李白的世界里没有“圣讳”,他直接“凤歌笑孔丘”。李白在历史上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对正统文化的巨大颠覆。他很叛逆,对于权威特别不服气,别人觉得孔丘神圣不可触犯,可我觉得我根本就是楚狂人,我敢于狂歌,我可以笑孔丘。这在我们的教育里太少了,年轻一代似乎很少接触叛逆性的文化,总是被权威的阴影所压住。

“手执绿玉杖,朝别黄鹤楼。”李白追求的不是儒家的终极,而是老庄中的求仙,“绿玉杖”是道家的人在修行过程中的象征。“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李白是一个从人世间出走的角色,他不用人世间的定位,他要去追寻山水或者是道家的仙人。

这首诗开头这几句最为重要,是因为从中我们可以了解他的思想背景。后面基本上是风景的描述,那个部分不是我特别希望在这里要讲的东西。所以我们接下来讲《清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