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亭宴集诗序①

清川华薄②,恒寄兴于名流③;綵笔瑶笺④,每留情于胜赏。是以庄周旷达,多濠濮之寓言⑤;宋玉风流⑥,游江湘而托讽。文选楼中⑦,揽秀无非鲍谢珠玑⑧;孝王园内⑨,搴芳悉属邹枚黼黻⑩。予家象近魁三⑪,天临尺五⑫。墙依绣堞,云影周遭;门俯银塘,烟波滉漾⑬。蛟潭雾尽,晴分太液池光⑭;鹤渚秋清⑮,翠写景山峰色。云兴霞蔚⑯,芙蓉映碧叶田田;雁宿凫栖,秔稻动香风冉冉⑰。设有乘槎使至⑱,还同河汉之皋;傥闻鼓枻歌来⑲,便是沧浪之澳⑳。若使坐对亭前,渌水俱生泛宅之思㉑;闲观槛外,清涟自动浮家之想㉒。何况仆本恨人㉓,我心匪石者乎㉔!

【笺注】

①渌水亭宴:纳兰作为渌水亭主人,仿效晋王羲之和唐李白所撰之《兰亭集序》和《春夜宴桃李园序》,撰写此序文。

②华薄:花草丛生之处。《文选·江淹〈杂体诗·效曹植“赠友”〉》:“从容冰井台,清池映华薄。”张铣注:“华,花也。草木丛生曰薄。”

③寄兴:犹兴寄。

④瑶笺:对书札的美称。宋李彭老《木兰花慢》:“潮返浔阳暗水,雁来好寄瑶笺。”

⑤濠濮:濠水和濮水。《庄子·秋水》篇记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见鯈鱼出游从容,因论辩鱼知乐否;垂钓于濮水之上,回绝楚王邀请他为官的想法。寓言:有所寄托的话语。《庄子·寓言》:“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

⑥宋玉:战国楚国辞赋家。后于屈原,东汉王逸说他是屈原弟子,未知所据。作《高唐赋》叙述楚王在梦中与巫山高唐神女相遇之事,把男女交欢与云雨联系起来,借此达到政治清明、民族振兴、国家富强以及个人身心强健、延年益寿的目的。

⑦文选:文章的选录,多用作书名。南朝梁萧统编选先秦至梁的各体文章取名“文选”,分为三十八类,共七百余篇,为我国现存最早的诗文总集。

⑧鲍谢:南朝诗人鲍照和谢灵运的并称。鲍照,南朝宋文学家。长于乐府,尤擅七言之作,风格俊逸。谢灵运,南朝宋诗人。其诗大都描写会稽、永嘉、庐山等地的山水名胜,善以精丽之语刻画自然景物,开文学史上的山水诗一派。珠玑:珠宝,珠玉。比喻美好的诗文绘画等。

⑨孝王园:梁园或梁苑。西汉梁孝王所建的东苑,故址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园林规模宏大,方三百余里,宫室相连属,供游赏驰猎。梁孝王在园中广纳宾客,当时名士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等均为座上宾。

⑩搴(qiān)芳:采摘花草。邹枚:汉邹阳、枚乘的并称。邹阳,西汉文学家。所作散文,尚有战国游士纵横善辩之风。枚乘,西汉辞赋家。有赋九篇,今存三篇。《七发》对汉赋特点的形成有重要影响。北魏郦道元《水经注·睢水》:“梁王与邹、枚、司马相如之徒极游于其上。”黼(fǔ)黻(fú):借指辞藻,华美的文辞。

⑪魁三:组成魁星的四颗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两两相近,成三对邻近星象。旧以之喻国之三公。唐杜甫《赠韦七赞善》:“尔家最近魁三象,时论同归尺五天。”原注:“斗魁下两两相比为三台。”仇兆鳌注:“魁三象,韦世为三公。”

⑫天临尺五:《辛氏三秦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汉韦曲杜曲辅地,为贵族豪门聚居地。后以“天尺五”极言与宫廷相近。

⑬滉漾:荡漾。

⑭太液池:北京故宫西华门外的北海、中海、南海三海。元时名西华潭,清称太液池。

⑮鹤渚:鹤栖息的洲渚。

⑯霞蔚:云霞盛起貌。

⑰秔(jīnɡ)稻:粳稻,一种黏性较小的稻。《文选·扬雄〈长杨赋〉》:“驰骋秔稻之地,周流棃栗之林。”李善注:“《说文》曰:‘秔,稻属也。《声类》以为秔,不黏稻也。’《汉书》东方朔曰:‘泾渭之南,又有秔稻、棃、栗之饶。’”

⑱乘槎:乘坐竹、木筏。晋张华《博物志》卷十载,古时传说天河与海通,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见有浮槎去来,不失期,遂立飞阁于槎上,乘槎浮海而至天河,遇织女、牵牛。此人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方严君平则知之。”后至蜀,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正是此人到天河时。

⑲鼓枻(yì):划桨,谓泛舟。

⑳沧浪:古水名。有汉水、汉水之别流、汉水之下流、夏水诸说。《书·禹贡》:“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孔传:“别流在荆州。”

㉑泛宅:以船为家。

㉒浮家:形容以船为家,在水上生活,漂泊不定。《新唐书》卷一百九十六《隐逸列传·张志和》:“陆羽常问:‘孰为往来者?’对曰:‘太虚为室,明月为烛,与四海诸公共处,未尝少别心,何有往来?’颜真卿为湖州刺史,志和来谒,真卿以舟敝漏,请更之,志和曰:‘愿为浮家泛宅,往来苕、溪间。’辩捷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