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集(第4/10页)

责备

为什么你眼里有了眼泪,我的孩子?

他们真是可怕,常常无谓地责备你!

你写字时墨水玷污了你的手和脸──这就是他们所以骂你龌龊的缘故么?

呵,呸!他们也敢因为圆圆的月儿用墨水涂了脸,便骂它龌龊么?

他们总要为了每一件小事去责备你,我的孩子。他们总是无谓地寻人错处。

你游戏时扯破了你的衣服──这就是他们说你不整洁的缘故么?

呵,呸!秋之晨从它的破碎的云衣中露出微笑。那末,他们要叫它什么呢?

他们对你说什么话,尽管可以不去理睬他,我的孩子。

他们把你做错的事长长地记了一笔帐。

谁都知道你是十分喜欢糖果的──这就是他们所以称你做贪婪的缘故么?

呵,呸!我们是喜欢你的,那末,他们要叫我们什么呢?

审判官

你想说他什么尽管说罢,但是我知道我孩子的短处。

我爱他并不因为他好,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小小的孩子。

你如果把他的好处与坏处两两相权一下,恐怕你就会知道他是如何的可爱罢?

当我必须责罚他的时候,他更成为我的生命的一部分了。

当我使他眼泪流出时,我的心也和他同哭了。

只有我才有权去骂他,去责罚他,因为只有热爱人的才可以惩戒人。

玩具

孩子,你真是快活呀,一早晨坐在泥土里,耍着折下来的小树枝儿。

我微笑地看你在那里耍着那根折下来的小树枝儿。

我正忙着算帐,一小时一小时在那里加迭数字。

也许你在看我,想道:这种好没趣的游戏,竟把你的一早晨的好时间浪费掉了!

孩子,我忘了聚精会神玩耍树枝与泥饼的方法了。

我寻求贵重的玩具,收集金块与银块。

你呢,无论找到什么便去做你的快乐的游戏,我呢,却把我的时间与力气都浪费在那些我永不能得到的东西上。

我在我的脆薄的独木船里挣扎着要航过欲望之海,竟忘了我也是在那里做游戏了。

天文家

我不过说:“当傍晚圆圆的满月挂在迦昙波的枝头时,有人能去捉住它么?”

哥哥却对我笑道:“孩子呀,你真是我所见到的顶顶傻的孩子。月亮离我们这样远,谁能去捉住它呢?”

我说:“哥哥,你真傻!当妈妈向窗外探望,微笑着往下看我们游戏时,你也能说她远么?”

哥哥还是说:“你这个傻孩子!但是,孩子,你到哪里去找一个大得能逮住月亮的网呢?”

我说:“你自然可以用双手去捉住它呀。”

但是哥哥还是笑着说:“你真是我所见到的顶顶傻的孩子!如果月亮走近了,你便知道它是多么大了。”

我说:“哥哥,你们学校里所教的,真是没有用呀!当妈妈低下脸儿跟我们亲嘴时,她的脸看来也是很大的么?”

但是哥哥还是说:“你真是一个傻孩子。”

云与波

妈妈,住在云端的人对我唤道──

“我们从醒的时候游戏到白日终止。

“我们与黄金色的曙光游戏,我们与银白色的月亮游戏。”

我问道:“但是,我怎么能够上你那里去呢?”

他们答道:“你到地球的边上来,举手向天,就可以被接到云端里来了。”

“我妈妈在家里等我呢,”我说,“我怎么能离开她而来呢?”

于是他们微笑着浮游而去。

但是我知道一件比这个更好的游戏,妈妈。

我做云,你做月亮。

我用两只手遮盖你,我们的屋顶就是青碧的天空。

住在波浪上的人对我唤道──

“我们从早晨唱歌到晚上——我们前进又前进地旅行,也不知我们所经过的是什么地方。”

我问道:“但是,我怎么能加入你们队伍里去呢?”

他们告诉我说:“来到岸旁,站在那里,紧闭你的两眼,你就被带到波浪上来了。”

我说:“傍晚的时候,我妈妈常要我在家里──我怎么能离开她而去呢!”

于是他们微笑着,跳舞着奔流过去。

但是我知道一件比这个更好的游戏。

我是波浪,你是陌生的岸。

我奔流而进,进,进,笑哈哈地撞碎在你的膝上。

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我们俩在什么地方。

金色花

假如我变了一朵金色花,只是为了好玩,长在那棵树的高枝上,笑哈哈地在风中摇摆,又在新生的树叶上跳舞,妈妈,你会认识我么?

你要是叫道:“孩子,你在哪里呀?”我暗暗地在那里匿笑,却一声儿不响。

我要悄悄地开放花瓣儿,看着你工作。

当你沐浴后,湿发披在两肩,穿过金色花的林荫,走到你做祷告的小庭院时,你会嗅到这花的香气,却不知道这香气是从我身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