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垂泪对宫娥(第2/2页)

据《宋史·南唐世家》记载,李煜被俘入宋后曾向宋太宗诉说生活贫困,宋太宗知道后才象征性地增加了他的月俸。可见当时李煜被俘后不仅行动上受监视,精神折磨,物质生活也不宽裕。

家国河山被人抢夺,自己被人从生活了几十年的家里赶了出去,从高高在上的皇帝沦为阶下之囚,这巨大的变故深深打击了他。李煜即使原本不想做皇帝也难以面对这些变故。

心中无数悲凉凄惨,难忘那仓皇辞庙之日啊。尴尬出降那一幕铭心刻骨,无时无刻不在眼前晃来晃去。

自幼生活在宫廷、贵为一国之主的李煜,只知道国家是自己的,人民是自己的,三千里河山都是自己的。一直生活在玉树琼枝、凤阁龙楼的环境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根本不知道战争真正意味着什么,也意料不到这“干戈”真的会让他成为俘虏。

这场变故让他一下子苍老了,以至于“沈腰潘鬓”。

南朝梁时候的诗人沈约写信给朋友说,自己年老多病,腰肢一天天瘦下去了,以后文人就用“沈腰”来表示人的消瘦憔悴。晋朝时候的诗人潘岳写的一篇《秋兴赋》里,说他的鬓发已经变成花白,以后文人就用“潘鬓”表示头发变白,年老体衰。

丢了国、别了家,李煜心中无限茫然、无限凄凉愁苦,叫他怎能不憔悴衰老?

那宫廷教坊里奏出忧伤别离之曲,泪眼辞别宫娥、拜别宗庙,此去北上便为亡国之君他人之囚。前途茫茫一片昏暗。

“最是仓皇辞庙日”这一句便奠定了整个词的基调。“仓皇”二字说明了一切。

临别南唐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当初拥有时觉得平平常常,现在一旦被人夺去,内心的屈辱伤痛可想而知。他忘不了“仓皇”离开金陵时的惨痛情景,那是他从天堂掉进地狱的开始。苏轼曾责怪李煜离开金陵时本应该向其国民谢罪,而不是“垂泪对宫娥”。

然而对宫娥垂泪,是李煜当时真情实事的写照,也符合他懦弱的性格。如果在词的末尾来一番政治说教或忏悔,那既不符合李煜的性格,艺术价值上也平淡了许多。

不愿为帝,却一直享受着帝位带给他的特权和奢华。即使知道国家危机,知道黎民疾苦却一直逃避,一直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委屈一点对宋称臣,就可以稀里糊涂地维持下去自己皇帝的生涯。

直到宋兵站到面前,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一切都毫无准备,教李煜如何不“仓皇”?

后人多把李煜词分先后二期,因境遇大不相同,所以风格迥异。而其词分先后的界线则为《破阵子》。

此曲之前,李煜之词多为缠绵悱恻、男女之爱、奢华之景、无忧之思,充满宫廷生活的靡靡之音;而后期词则充满了亡国的悲伤,那悲伤切入骨髓,凄凉悲壮,意境深远。

亡国奴生活的开始,也是李煜的词迥然不同境界的开始。在这首词里,我们看到了李煜命运急转直下的开始。

之后,李煜再无法于奢华宫殿之中弹词唱曲了。在被俘的生活里,他将满腔心思沉溺于亡国的忧思之中不能自拔。每日里只能将心中苦闷宣泄于词曲之中,愁闷之心或可暂时得以排解。

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开篇便言:“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所以词的境界远比技巧来得重要,境界有了自然格调高贵。而词的境界又需要词人有智慧、有感情、有人生的阅历积累,这些积累又需要一个“点”的激发,使人瞬间迸发出人生之感悟,诉至笔端,从而形成千古名句。

这场变动却也使得李煜跳出宫廷,眼界陡然开阔,生出许多人生感慨。后期词则感慨多,无病呻吟少,遂意境越发深远,形成了独特的词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