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诗词序跋(第3/14页)

陈子龙的诗,无论当时或后世,一向都受到极高的评价。吴伟业称他“负旷世逸才” ,“诗特高华雄浑,睥睨一世” 。又说:

初与夏考功瑗公,周文学勒卣,徐孝廉公同起,而李舒章特以诗故雁行,号“陈、李诗” ,继得辕文,号“三子诗” ,然皆不及。……当是时,幾社名满天下,卧子奕奕眼光,意气笼罩千人,见者莫不辟易。登临赠答,淋漓慷慨,虽百世后想见其人也。(《梅村诗话》)

吴伟业终于仕清,造成毕生的遗憾,虽然晚节异途,但对陈子龙却极为钦佩,他的《贺新郎·病中有感》词,有“故人慷慨多奇节” 之句,“故人” 即指陈、夏等人。

王士禛论诗,以为卧子七言律“沈雄瑰丽,近代作者未见其比,殆冠古之才。一时瑜、亮,独有梅村耳” (《香祖笔记》)。又说:

明末暨国初歌行约有三派,虞山源于少陵,时与苏近;大樽源于东川(李颀),参以大复(何景明);娄江源于元、白,工丽时或过之。(《分甘馀话》)

王士禛论子龙七律,与梅村所评略同。其论歌行,则就宗法而言。其实子龙歌行,出入盛唐诸家,形成自己的风格,并不专主东川。如朱云子称他“七古直兼高、岑、李颀之风轨,视长安、帝京更进一格” (见《明诗综》引)。朱笠亭也说:

七言古诗杜诗出以沈郁,故善为顿挫;李诗出以飘逸,故善为纵横。卧子兼而有之,其章法意境似杜,其色泽才气似李。(《明诗钞》)

转益多师,正是陈子龙的长处。对于明代诗歌的看法,朱笠亭还有这样一段话:

余钞黄门诗以终明一代之运,刘、高开于前,西涯接武于继,李、何、王、李振兴于中,黄门撑持于后,此明诗之大概也。(《明诗钞》)

朱笠亭这一评论,和一般论明诗者大略相同,都以为陈子龙是明代最后一个大诗人。明初的刘基、高启两家,成就虽高,在艺术上并没有形成独特的风格,在思想感情上,也没有像陈子龙那样忧虞国事一往情深。及至前后七子,大多只在形式上追求复古,他们的作品,在政治社会意义上远不能和陈子龙相比拟。

综上所述,可见陈子龙的诗较为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的现实,闪耀着爱国主义思想和崇高民族气节的光辉,具有浓厚的时代气息。他不仅为明代的杰出诗人,从某些方面看,也可说是杜甫以来的一位重要诗人。在崇祯、弘光两朝中,几乎每一次重大的政治事件,都在他的诗歌中有所反映。现存的诗歌,虽然是经过兵燹和长期禁锢后幸存的部分,但仅就这些诗来看,称之为史诗,也并未过誉。

近代南社诗人,如陈去病、柳亚子等都推崇云间。柳有诗云:“平生私淑云间派,除却湘真便玉樊。” “湘真” 是指陈子龙的湘真阁,“玉樊” 是指夏完淳的《玉樊堂集》。当时南社诗人,多以陈子龙刚劲雄浑的诗风,鼓吹革命,在推翻清朝的斗争中,起了积极推动作用,这也可见陈子龙诗对后世的影响。

陈子龙的著作,当他在世的时候,曾刻有《岳起堂稿》、《采山堂稿》、《属玉堂集》、《平露堂集》、《白云草》、《湘真阁稿》、《安雅堂文稿》等数种。还有些诗文见于《幾社文选》、《陈李倡和集》、《三子新诗》。乙酉告归以后,刻有《奏议》一卷。丁亥五月殉国,因家屋遭受抄索,遗著颇有损毁。其后则有其门人王沄收集其乙酉至丁亥的诗,辑为《焚馀草》(即《丙戌遗草》)。以上各种刻本或钞本,均曾流布人间,但未有全集的编订。

关于他的诗文的结集,见于纪载的约有三次:一是他殉节以后宋辕文(徵舆)的收存。据吴伟业《梅村诗话》说:“卧子殉国后,其友人宋辕文收其遗文,今并存。” 吴伟业与子龙交谊极深,辕文亦伟业之友,故伟业知其遗文尚存。但辕文早经仕清,趋舍异路,子龙诗文中极多触清廷忌讳之处,辕文所收并未能汇编成集。辕文卒后,文网日严,屡兴大狱,子龙遗文在禁忌极严的情况下,宋之后嗣,即使能为之藏匿,时日既久,亦难免残缺佚散。至于陈子龙生前所刻的诗文集,人多深藏不敢出,且往往为辗转传钞本,其中触犯禁忌的字面,都被销除涂毁,不可通读。

一是子龙殉国后约三十年,其门人王沄的编集。王沄在康熙戊午(1678)获得陈子龙的《寓山赋》,跋文中叙述他“谋与同志,裒采遗文,都为一集,渐有次序,而兹赋遭逢丧乱,篇目缺焉” ,又云“晚获兹赋,克成全集” 。可知王沄以毕生之力,搜集陈子龙的著作,编成了全集。不过王沄所辑,那时还不可能刊版流传,只能秘藏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