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词论(第5/9页)

毛氏解题谓:“红情起于柳耆卿。” 万氏《词律》谓:“绿意见于《乐府雅词》,无名氏咏荷之作。” 皆甚疏妄。曹氏城书室刊本《山中白云词》于此词题下注云:“《乐府雅词》以此首作无名氏,非。” 此所谓《乐府雅词》,皆《花草粹编》之误。曹氏既知此为张叔夏词,又承万氏之误,岂不知《乐府雅词》无南渡后词耶?

(10)一丛花

《一丛花》“伤春怀远几时穷” 一首,见《醉翁琴趣外篇》,以为压卷之作。亦见于《欧阳文忠公近体乐府》卷三,题下注云:“此篇世传张生子野词。” 《四朝名贤词》本《张子野词》亦以此词压卷,然《六一词》中仍亦载之。

顷读赵长卿《惜香乐府》,有《一丛花·和张子野》者,与此篇韵合,恐此词实当属之于子野。

(11)蒋宣卿

毛刻《竹山词》有至正乙巳湖滨散人题云:“竹山先生出义兴巨族,宋南渡后,有名璨,字宣卿者,善书,仕亦通显,子孙俊秀,所居擅溪山之胜,故先生貌不扬,长于乐府,此稿得之于唐士牧家藏本,虽无诠次,庶几无遗逸云。” 异哉,子孙俊秀,居有溪山之胜,遂使竹山貌不扬而工乐府耶,此何言欤?湖滨散人,不详何人。至正去宋亡已百年,又安能知竹山之貌不扬耶?《乐府雅词》有《青玉案》一首,题蒋璨宣卿,实姚进道词也。《砚北杂志》有蒋璨宣卿为毕少董作《醉苏堂铭》一首。此其遗文之仅存者。

(12)元词二家

《存斋集》有《跋吕自牧词卷》一文云:“云中吕晋卿以其祖自牧公乐府词卷见示,或豪宕,或凄惋,或容与,固能者也。但其压卷一首,有不忍观。伐国不问仁人,朝歌墨子回车,余忍之哉,亟卷还之。晋卿年虽少,好学善问,用意不苟。尝从予友邓善之游,其进未有艾,愿益以学自勉,不必作晏叔原、康伯可辈人可也。毋以吾言为过。” 读此文,可知吕自牧、晋卿祖孙为元词家,今《全金元词》中不见其人,则元词之遗佚矣。压卷之作,不知何谓。自牧或为金代人,此词或为金元易代之际而作,故存斋不忍观也。晋卿词必多北宋侧艳之作,故存斋以勿作晏、康辈人视之。

(13)关于王谑庵

沈启无先生有一篇记王谑庵的文字,大是精妙。若与周作人先生的《文饭小品》一文参读,对于王谑庵其人及其文,多少可以有相当的认识了。前几天读江阴金武祥的《粟香随笔》,有两则与王谑庵有关:

《击筑馀音》明末王筑夫撰,其开首绝句云:“谱得新词叹古今,悲歌击筑动馀音,莫嫌变徵声凄咽,要识孤臣一片心。” 结尾亦有句云:“世事浮云变古今,当筵慷慨奏商音,宫槐叶落秋风起,凝碧池头赋此心。” 作歌后遂不食而死。

王筑夫,名思任,字季重,山阴人。万历乙未进士,出为兴平、当涂、青浦三县。监国守越,起为正詹礼部右侍郎。事已不可为,自号“采薇子” ,架一庐曰“孤竹庵” ,不食七日而死。性疏放,好谑浪,尝制《弈律》,避兵犹负一棋局以往。诗才情烂漫,入鬼入魔,有句云:“地懒无文章,天愚多暗云。” 其险怪多类此。

这两条记录很奇怪。《击筑馀音》一向传为归玄恭或熊开元所箸,两诗亦具在,从来没有“王筑夫撰” 之说。又王思任另外有一个“王筑夫” 的名字,亦不见其他书志,不知金氏何所依据也。意或熊开元曾号檗庵,金氏遂误为谑庵乎?

王谑庵让马士英书,义正辞严,当士气沦亡的时候,有此一棒喝,真足为我越中文人张目。周作人先生据张岱所著传引转录,似亦未为全豹。清王元勋:程化辑《明贤尺牍》则载其全文,兹抄于此:

阁下文采风流,才情义侠,职素钦慕,当国破众疑之际,爰立今上,以定时局,以为古之郭汾阳,今之于少保也。然而一立之后,阁下气骄腹满,政本自由,兵权独握;从不讲战守之事,而只知贪黩之谋;酒色逢君,门墙固党;以致人心解体,士气不扬;叛兵至则束手无策,强敌来而先期以走;致令乘舆播迁,社稷邱墟,阁下谋国至此,即喙长三尺,亦何以自解也?以职上计,莫若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则忠愤节义之士,尚尔相亮无他,若但求全首领,亦当立解枢权,授之才能清正大臣,以召英雄豪杰,呼号惕厉,犹当幸望中兴。如或消摇湖上,潦倒烟雾,仍效贾似道之故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渡江,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非藏垢纳污之区也,职当先赴胥涛,乞素车白马,以拒阁下。上干洪怒,死不赎辜,阁下以国法处之,则当束身以候缇骑;以私法处之,则当引领以待锄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