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名义卷(第4/29页)

魏晋以后,诗人主要是作诗,也为乐曲配词,到了唐代,古代的乐曲早已失传,或者不流行了,诗人们虽然仍用乐府旧题目作歌词,事实上已不能吟唱。这时候,“乐府” 几乎已成为一种诗体的名词,与音乐无关,于是就出现了“乐府诗” 这个名称。初唐诗人所作“饮马长城窟” 、“东门行” 、“燕歌行” 等等,都是沿用古代乐府题目(曲名)拟作的歌辞,事实上是乐府诗,而不是乐府,因为它们都无乐谱可唱。

盛唐诗人运用乐府诗体,写了许多反映新的社会现实的诗,但他们不用乐府旧题,而自己创造新的题目,例如杜甫的“兵车行” 、“丽人行” 和“三吏” 、“三别” 等,这一类的诗,称为“新题乐府” 。后来,白居易就简化为“新乐府” 。新乐府也还是一种诗体,而不是乐府。

这是一个很突出的现象:唐代诗人集中的所谓“乐府” ,几乎全不是乐府,而是乐府诗。有许多真正配合音乐而写的绝句和五七言诗,例如《凉州词》、《促拍陆州》、《乐世》、《何满子》等,却从来不被目为乐府,而隶属于绝句或长短句。

北宋人把《花间集》、《尊前集》这一类的曲子词称为乐府,这是给乐府这个名词恢复了本义。晏幾道把他自己的词集定名为《小山乐府》,这是“曲子词” 以后的词的第一个正名。欧阳修的词集标名为“近体乐府” ,这是对晏幾道的定名作了修正。他大概以为旧体乐府都是诗,形式和长短句的词不同,故定名“近体乐府” ,以资区别。但是,宋本《欧阳文忠公近体乐府》第一卷中有“乐语” 和“长短句” 两个类目。“乐语” 不是曲子词,而“长短句” 则是曲子词。由此看来,欧阳修本人似乎还以“长短句” 为词的正名,而“近体乐府” 则为包括“乐语” 在内的一切当代曲词的通称。到南宋时,周必大编定自己的词集,取名曰《平园近体乐府》。这时候,“近体乐府” 才成为专指词的名词。

但是,“近体” 的“近” 字,是一个有限度的时间概念。宋代人所谓“近体” ,到了元明,已经不是“近体” 而成为古体了。元人宋褧的词集名曰《燕石近体乐府》,明代夏言的词集名曰《桂洲近体乐府》,这都是盲从了宋人,没想到元代的近体乐府,应当是北曲;而明代的近体乐府,应当是南曲。词已不是新兴歌词形式,怎么还能说是“近体乐府” 呢?

我们应当说,“近体乐府” 是北宋人给词的定名,当时“词” 这个名称还未确立,所以不能说“近体乐府” 是词的别名。

(五)寓声乐府

《花庵词选》记录贺方回有小词二卷,名曰《东山寓声乐府》。《直斋书录解题》著录长沙坊刻本《百家词》,其中有贺方回的《东山寓声乐府三卷》。“寓声乐府” 这个名词大约是贺方回所创造,用来作他的词集名的。后人不考究其意义,以为“寓声乐府” 也是词的别名,这就错了。

陈直斋解释这个名词云:“以旧谱填新词,而别为名以易之,故曰寓声。” 朱古微云:“寓声之名,盖用旧调谱词,即摘取本词中语,易以新名。” 此二家的解释,大致相同,都以为按旧有词调作词,而不用原来调名,在新作的词中摘取二三字,作为新的调名。但这样解释,对“寓声” 二字的意义,还没有说明。我们研究贺方回用这两个字的本意,似乎是自己创造了一支新曲,而寓其声于旧调。也就是说,借旧调的声腔,以歌唱他的新曲。陈、朱两家的解释,恰恰是观念相反了。苏东坡有一首词,其小序云:“仆乃作一曲,名贺新凉,令秀兰歌以侑觞。” 他这首词,题名《贺新凉》,而其句法音律,实在就是《贺新郎》。根据东坡小序,则我们应该说是以贺新凉新曲寓声于旧曲贺新郎,不能说是把《贺新郎》改名为《贺新凉》。如果说贺方回的词都是改换了一个新调名,那么“寓声” 二字就无法解释了。王半塘(鹏运)以为贺方回的“寓声乐府” ,和周必大的词集题名“近体乐府” ,元遗山的词集称“新乐府” ,同样都是用来与古乐府相区别(“所以别于古也” )。这是根本没有注意贺方回用这个语词的本意,所以朱古微批评他“拟于不伦” 了。

今本贺方回的《东山词》中,有寓声的新曲,亦有原调名。据黄花庵的选本,似乎二卷本的《东山寓声乐府》中,并不都是以新调名为题,也有用原调名的。花庵选录贺方回词十一首,都没有注明新调名。现在根据别本,可知《青玉案》为《横塘路》的寓声曲调,《感皇恩》为人南渡的寓声曲调,《临江仙》为《雁后归》的寓声曲调,其馀八首就不知道是新调名抑原调名了。据《直斋书录》所言,似乎他所见三卷本的《东山寓声乐府》都是新曲,然则贺方回的词恐怕未尽于此三卷。元人李冶《敬斋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