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我们的社会遗产(第3/7页)

一群黑猩猩受到一只居于支配地位雄性黑猩猩的统领,它在体型、力量和组建联盟(常常需要获得雌性的支持)的能力上都占据优势。对于任何物种而言,等级高低决定着获取稀缺资源的机会是大还是小。对雄性而言,与雌性交配也属于稀缺资源。等级次序是通过频繁的竞争和展示武力得以确定和维持的。灵长类动物学家弗兰斯·德瓦尔(Frans de Waal)和弗兰斯·兰廷(Frans Lanting)写道:

黑猩猩通过精致的仪式向他者表明自己的地位。尤其对于雄性而言,一只黑猩猩会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另一只黑猩猩则站在一旁,作出温和的恐吓状,清晰地表明二者之间的等级关系。(第30页)

另一方面,倭黑猩猩的行为截然不同。与黑猩猩相比,倭黑猩猩的各个群体之间不仅更少发生冲突,而且在两性地位上也要更加平等。雌性倭黑猩猩和雄性同等重要,等级制则没那么森严。尽管雄性的体型稍大于雌性,但雌性通常可以优先进食。倭黑猩猩常被称为“友爱、共享”的类人猿,它们常常进行不论性别和年龄的性行为,包括互相自慰。对倭黑猩猩而言,性行为的目的并不仅仅在于繁衍后代,还在于缓解压力,避免冲突。正如德瓦尔所言:“性是倭黑猩猩社会的粘合剂。”(第99页)性行为可以缓解冲突,彰显友谊,放松压力。倭黑猩猩通过性行为来避免争夺稀缺资源会导致的冲突。喂食时间显然也是性行为的高峰时段,早在饲养员投入食物之前,雄性倭黑猩猩就已经勃起,雄性和雌性纷纷邀请同性和异性性伴侣来发生性行为。它们还通过同样的方式避免稀缺资源可能引发的其他冲突。

尽管对于人类而言,性行为并非进食的前奏,但用餐依然是最重要的社交行为,无论是家庭聚餐、与朋友聚餐、盛宴,或是圣餐时分享面包与酒的宗教仪式。

德瓦尔和兰廷对黑猩猩与倭黑猩猩的行为差异作出了总结:“如果说,就性与权力这如影随形的两个概念而言,黑猩猩青睐的是后者,那么倭黑猩猩显然更加青睐前者。黑猩猩通过强权来解决与性相关的争议,倭黑猩猩则通过性来解决关于权力的问题。”(第32页)研究发现,也许正是由于这一差异,在完成合作任务时,倭黑猩猩的表现要优于黑猩猩。

那么为何会出现如此不同的结果?有意思的是,研究人员发现,黑猩猩与倭黑猩猩在一段控制着社交、养育后代及性行为的DNA上存在着差异。也许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就这段DNA而言,与人类更加相似的是倭黑猩猩,而不是黑猩猩。这表明人类共同的祖先也许偏爱性行为胜于战争。

善于社交的大脑

我们既可以对萨特(Jean-Paul Sartre)的“他人即地狱”这一论断表示赞同,也能够认识到他人也可以成为天堂;这一事实表明了我们在社会生活中是多么的纠结。人们对影响心血管健康的最大压力来自何处进行了研究,结果发现“与他人交往过程中的冲突与紧张关系是日常生活中给人带来最大压力的因素,对情绪会产生即时的和持久的影响”,这种压力比工作、金钱或其他困境导致的压力更加严重。社会互动对于人脑的进化有着重大影响,因为与他人关系的好坏不仅仅事关我们的福祉,还会影响到我们能否幸存和繁衍后代。

灵长类动物学家罗宾·邓巴(Robin Dunbar)最先指出,各种灵长类动物群体规模的大小(是否独居、结伴生活,或是过着或大或小的群体生活)与其大脑中新皮质所占比重之间存在密切关联,这一点充分证明了上述结论。群体规模越大,我们就需要更多新皮质来应对社会生活。旧石器时代的人类祖先所处的社群通常要大于其他灵长类,它们大脑中新皮质所占比重也要比其他灵长类高。由于新皮质对于人脑的发育至关重要,因此,我们之所以变得比其他灵长类更加聪明,原因可能就在于我们过着更加复杂的社会生活。

人类十分在意社会互动,在意他人说了些什么,在意他们可能的想法,在意他们是友善、随性,还是粗鲁,在意他们行为的动机,在意我们应该如何回应。所有社会过程都有赖于某些基本的社会技能,例如辨识并区分不同的面孔,使用语言,从肢体语言揣测他人的想法与感受,注意到他人的独特之处,理解并留心社会能够接受哪些行为、不能接受哪些行为,察觉并塑造他人对自己的印象,以及交朋友和应对冲突。然而,我们的大脑之所以进化成了进行互动的社会性器官,原因并不在于为了让他人感到愉悦,而是由于对我们而言,建立起良好的社会关系是至关重要的。正因此我们才如此在意社会关系。其他人之所以会成为我们的地狱或是天堂,原因就在于他们既有可能成为我们最大的对手,也有可能成为合作、友爱和安全的最佳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