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递员之死(第2/4页)

他怀疑自己病了,怀疑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吃进去的牡蛎和扇贝里有寄生虫钻进了大脑,那些寄生虫让他产生了自己是个先知的幻觉。他甚至去医院做了全套的扫描检查,可检查的结果是,他一切正常。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能看到未来?

他想不明白,想来想去,想起了那只会说话的鱼。

他让那只鱼回到了大海,鱼说要给他一些更好的回报。

如果那不是他的幻觉,那么一只鱼既然可以说话,一个人为何不可以预知未来?

他松了一口气,那是大鱼给他的回报

他对着电视里的比赛试了试身手,百无一失。

他先是想用这个能力让自己变得富有,买很多一直渴望却又负担不起的东西,环游世界,但他接着又想,有了钱,买了东西,环游世界之后呢?接着挣钱,再买东西,环游世界吗?

他将再次陷入循环。

事实上,人类永远无法逃脱西西弗斯式的命运,认为生活有所不同不过是自我欺骗和不自知。

邮递员没有用这一特异功能为自己谋利,却小心翼翼地掩藏着,继续过着走街串巷的邮递生活。有时候他也会去“看看”那些令他好奇的人。当然,大多数人的生活是无聊的,是不值得窥视的。他越来越少地使用这个能力。很多时候,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能力。

3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次奇怪的送件中。他在这个片区工作了十年,从来不知道还有那样一个地址,所有的信都送完了,除了那封。他找了很久,在一个从未走进去过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座低矮的平房。若不是里面亮着的橘色小灯,他简直怀疑这样的地方可以住人。

“咚,咚,咚。”他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我是邮递员,请问里面有人吗?”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吱”地一声开了。

是一个女人,她头发有一些凌乱,但抬起头的那一刹那,邮递员就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略显憔悴的面色和低矮的房子只是凸显了她独特的美,她穿着一件宽领的睡裙,领口斜下来,若隐若现地露出小半个肩膀。肩膀窄窄的,薄薄的,好像一捏就会碎掉。

邮递员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您,您的信!”

女人低下头,接过信,往房间里走去。

信是从国外寄来的。

收信人那行用中文写着两个小字: 梅子。

邮递员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觉得再没有比它更配她的了。

这样好看的女人就应该叫梅子。

他转身离开,然而,女人的形象长久地在脑海里盘桓着。

这是谁的信,她拿到信后会做什么呢?

他用自己的能力看了她,他看见她坐在床沿上打开了信件,信件的内容似乎不大好,她读完后开始哭,她先是坐着哭,后来又躺在床上哭。她哭了很久,眼睛变得有些浮肿,哭着哭着,忽而又不哭了。她擦干眼泪,站起来,走到厨房打开了煤气。她的脸上有一种悲壮的镇定。邮递员吓了一跳。他知道这种表情,她不想活了,他看见的是这个女人生命的最后一程,她正在结束自己。

“不!”他慌张地叫起来。

他不知道应不应该介入他所看见的未来里。

生存有什么意义?死亡对很多人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想要救她。

生活哲学在生活面前不值一提。

他犹豫着,在大街上来回踱着步。他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朝着女人的住处跑去。

他不希望她死掉,然而因为犹豫,在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女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把她送到医院,然后坐在走廊上,等待抢救室里的结果。

他埋怨自己不该犹豫。

抢救进行了整整一夜。

清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女人才苏醒。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女人的表情却异常镇定。

“你为什么要寻死呢?”邮递员问。

她没有回答。

“你有什么亲戚朋友吗?”邮递员又问。

她还是没有回答。

医生说她情绪不稳定,最好能留院观察几天。

邮递员点了点头。好容易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可不能再送出去。他开始照顾她。给她做饭。每天送完信件,就到医院陪她。

他怕她闷,拉她出去散步,一开始只是在近处走一走,后来走得累了,他就用自行车载她。再后来,他想起从前送信的郊外有果园,那里可以摘树莓,可以看果农们晾柿饼,去那儿对她的健康一定有好处,于是他干脆又弄来一部小车。

车挺漂亮,花了不少钱,好在他并不需要担心钱的事情。他能预知未来,轻而易举就能挣到钱。

倒是她显得颇为惊讶:“你是个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