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之眼(第6/11页)
起床时天已经黑了,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只有扣着屏幕的电脑侧面有个蓝灯在闪,表示它正在休眠。小齐想起此时6号房内已经没有庞先生了,想必摄像头内的场景不会如何恐怖,他决定打开电脑看看。屏幕亮起,监控画面漆黑一片。小齐意识到这间房已经断电了,摄像头从房间内插卡电路取电,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小齐盯着那个黑框,感觉自己被吸了进去,置身6号房内。卧室空无一人,而庞先生就在他身旁的大玻璃窗内,脖子上拴着晾衣绳,泡在水里,水龙头开着,放水塞也开着,两者构成了一道小学数学课本上的经典蓄水问题。放水速度没有蓄水速度快,水汩汩流出,又源源不断地流入地漏里。凶手为什么要放着水?小齐想了想,不得而知。他离开浴室,来到房门前,来开房门。门上着链,没拉开,借着走廊的灯光,他把门链摘了下来。挂着门链,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小齐又想了想,还是不得而知。走廊里一片大亮,不远处的天花板上挂着圆形的监控摄像头,像一只机敏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转来转去,你永远不知道它在看哪里。事实上,事发的时候它哪里都没看,它睡着了,被人关了。小齐感觉自己踩着走廊的菱形花纹地毯,地毯很软,弹性十足,留不下任何脚印。他走到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走廊空无一人,他推开门。
突然,小齐坐直了身子。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好像看见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揉揉眼睛,再次盯着屏幕上的黑框,却再也进不去了。小齐觉得头痛欲裂,有什么非常要命的事情被他忽略了。他蹬上鞋,抓起衣服。他得回酒店看看。
酒店的地库位于楼体右侧,门口确实有一个摄像头,但这显然是个废物,即使它不是识别号码的专用摄像头,高度也只能拍到人的大腿根。小齐钻过停车杆,摸黑走进地库。
他先来到配电箱旁。配电箱被黄色的警戒线围着,无法靠近,即使靠近,小齐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横着走开几步,从配电箱门的缝隙往里看了看。
线没断,锁也没坏。电箱平时都是锁着的,不把锁破坏就没法破坏电路。小齐听见一声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慌忙回头一看,没人。他骂了一句娘,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骂谁的娘,骂完就慌忙钻进楼梯间的门里。楼梯间有声控灯,但他小心翼翼地迈着台阶,不让声控灯发现自己。小齐这时候在想:如果凶手跟自己一样,不惊动声控灯,楼梯间的摄像头是不是就拍不到自己?但没用,走廊才是最难的一关。爬到事发楼层,小齐已经累成了狗,直伸舌头,想喝水。他想拉通往走廊的门把手,但突然想到,我操,指纹!我刚才是不是已经推过地库的门了?他用袖子包住手指,谨慎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倏地钻了进去。
走廊一片光明,天花板上的眼睛闪闪发光。小齐看见它们,忽然觉得自己愚蠢透顶。既然没有人家凶手的技术和办法,躲过这些眼睛,刚才在楼梯间里装神弄鬼有什么意义?管他呢,反正已经来了,我现在又没犯法。再说,八成这玩意儿还没修好,新系统大概也没更新完成。警察大概不会允许酒店在没破案之前施工吧!也不知道停业没有,房间里有客人吗?远远望去,案发的6号房并没有什么警戒线。小齐一步步踩着有菱形花纹的厚厚的高级地毯走过去,边走边四处张望,寻找他觉得至关重要的那个东西。
他走到6号房。
他又退了回来,来到5号房。
他抬头看了看,情不自禁地拖着长声“哦——”了一声。
“有发现呀,阿sir?”一个人在他身后说。小齐吓了一跳。字面意义上的一跳。他转过身一看,是姓侯的那个瘦小枯干的警察。
“谁是阿sir啊,”小齐喘着粗气,“您才是阿sir呢!”
结果小齐又被带回了局里。老马面带倦容,脸色很不好,像是要打人。他问小齐为什么到现场去,小齐解释不出来。这件事要解释起来非常复杂:因为违法私自安装了客房内的偷窥摄像头而目击了杀人案,但由于懦弱迟迟没有报警,直至案发后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怎么也想不通凶手如何绕过自己曾经日夜坚守的摄像头进入房间行凶因而想进去看看,这么说肯定不行。小侯警官笑着说,犯罪心理学上讲,犯罪分子都有回到现场的倾向。小齐赶忙解释说:“我不是犯罪分子啊!”老马说:“没人说你是,别紧张。”
最后小齐随说随想,居然编出了一个解释,让老马把他放走了。也不算是编,一大半是心里话。他说他在包子铺遇见了庞玉的妈妈,还有一个律师。老太太很伤心,律师也很想破案,所以自己受到了触动,想帮帮忙。老马告诉他,律师这个职业,不管破案,他们只负责辩护。具体到刑事案件来说,他们通常是给嫌疑人辩护。听到这里,小齐产生了一个疑惑,但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疑惑是什么,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被小侯警官抓住之前的那一刹那所发现的那个东西,那个曾让他在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却又没摸清楚轮廓的东西。